這種連誘惑帶威脅的條件,自然讓一心想確保女兒有好前途的爸爸心動了。
回家後,爸爸又一如往日,用大家長般說一不二的語氣告訴我:接受保送名額吧,就這麼定了。
然而我的期待卻不是這樣,我總想走出這個看似全市最“落後”的重工業區。小學和初中已是沒有選擇的就近入讀了這裏的學校,高中既然可以考出去,我的成績又足以讓我嚐試,為什麼我不去考全市第一的市一中呢?
於是爭執發生了。
“爸,我還是想考市一中,我相信我完全能考上,為什麼要接受這個不是最好的學校?”
“你怎麼還較上勁了?你去市一中可能就是個一般的孩子,在區一中可以得到足夠的重視,你也等於提前結束中考了。這是多少人求都得不到的機會,落到你頭上還不要?”
“從小到大什麼都是你們說了算!我已經一直聽你們的了。可中考能考成什麼樣我自己更有數,你們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尊重我自己的想法?!”我幾乎哭著嚷起來了。
“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你有數什麼有數??萬一考試發揮不好,上不了市一中,區一中也不要你怎麼辦?你不是傻嗎??”
“我不會發揮失常到那個地步啊,我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去那啊!市一中考不上還有市二中,再不好我也不會去區一中,再說他們這種威脅也太卑鄙了!”
“閉嘴!這事你說了不算!必須聽我的!明天就給學校回複,同意他們的保送資格!”
“爸!!”
“鐺”的一聲,我房間的門被甩上了,爸爸揚長而去,留下氣得發抖的我嚎啕大哭。
“謐謐,你爸說得有道理,你別跟他強了,聽他的吧!”我聽到了門外媽媽助攻的喊聲。
那一瞬間,我發現我這些年的努力毫無意義。我以為做到最好,展示出足夠優秀樣子就可以有自己做抉擇的底氣和資格。然而並不是。在每一個人生路口麵臨選擇時,我依然像那個年代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權利被父母緊緊地攥在手裏。
可能跟青春期荷爾蒙作祟有關,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被掌控,白努力,不被理解。於是那個自以為已經長大的小孩,流著眼淚找到了一把裁紙用的剪刀,放在了手腕上。
剪刀是鈍的,我的膽子其實也是小的,於是便拿著它一點點的在手腕試著劃下去。一下,不太疼,再來一下,有了個淺淺的血印,但依舊不太疼,於是在同一個位置上再劃一下……
時間慢慢的過去,我一直在流淚,內心越來越絕望,下手也越來越狠。不記得過了多久,同一個位置被我一次次淺淺地劃了多少下,手腕上的血開始滴滴答答的掉落下來。我放下剪刀,閉上眼睛開始等待昏迷的瞬間。(還可能是那個年代的狗血電視劇害死人……)
後來媽媽進來給我送水果,想順便哄哄我,結果看到了我一臉絕望地坐在牆角,剪刀落在身邊,地上一小灘血,還有我那個還在不停滴血的手腕。她趕緊喊爸爸快來,爸爸拎起我就往外走,一家人趕去醫院。
倆人路上一直絮絮叨叨的念我“你這孩子,傻啊?多大點事至於嗎?哎……”我一直沉默不語,隻是流眼淚。
到了醫院,因為傷口雖然大,卻不深,出血量並不大。醫生快速地進行了處置和縫合。縫合的時候,我看到站在處置室門口的爸爸,他在擦眼淚。
這是我15年來第一次沒有順從父母的決定,第一次反抗,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爸哭了。
這場風波的結果,自然是爸爸不再強迫我接受保送。我也為了證明自己的抗爭是沒錯的,而在中考前的衝刺階段更努力而謹慎。校方隱約知道這些情況後也不敢再勸我接受保送了。
中考結束最後一科,走出考場那一瞬間,我就知道,穩了。
我的中考成績全區第一,全市第五。我如願且帶著優質生的光環進入了市一中。
時至今日,再回憶起這次固執的抗爭,我偶爾會想如果沒發生那次割腕,我的人生又會如何。因為來到市一中後的我,在一眾聰明絕頂的同學中間,真的逐漸泯然眾人了。但如果不來市一中,我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顧先生。
題外:右手腕上那道蜈蚣一樣的疤,也成了我一生難以抹掉的印記。(看到病人是我這麼可愛的姑娘,醫生的縫合手法就不能走心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