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上密折也是有規矩的,今天這個布政司就是越級上密折,因為布政司的頂頭上司是巡撫,他沒向巡撫報告,直接報告給了皇帝。
雖然布政司代表省一級政府,但隻要脫離直接管製,就是越級!
當然現在是非常時期,可以允許越級上密折,但也說明這個王懷遠是鼓足了勇氣,冒了殺頭危險上的折子。
朱翊鈞來了精神頭,坐下來細細看著王懷遠的密折:“臣參奏朱衡第一條,不顧當地官員死活,威逼原來政見不同的人組織奮勇隊,表麵上是救災,實際上是打壓異己,讓人前去送死!”
“第二條,朱衡獨斷專行,不請示不報告,也不征求大家意見,執意修建引導子渠,盡管大家極力反對,他卻仍然固執己見,導致眾人離心離德。
“第三條,朱衡將關鍵放在重修大堤上,其實於事無補,做無用功。既然黃河決口改道,應該順應河流,依河建堤。河已決,再修會再決!他這是典型的偏離根本!應當將所有重心集中在發放賑災款項、組織軍力鎮壓變民、全力維護社會治安這三條之上。”
好嘛!要按照王懷遠的三條說法,這朱衡根本不是好官,是的的確確一個大惡人,殺一百次頭都不解恨!
該聽誰的?皇帝感覺到了棘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突然有了一個主意,抬起頭來看著馮保:“大伴兒!替朕悄悄將吏部侍郎呂調陽請來,注意機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是!”馮保應聲往外走,但臉上還是掠過一絲驚訝之色。皇上要召見哪個大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為什麼要秘密召見呂調陽?
但皇帝聖旨既下,絕不能違。很快,呂調陽來到上書房給皇帝磕頭,皇帝扶他起來,讓馮保親自去把李太後請來。
馮保應聲而去,但在內心感覺到了一絲很強的驚懼。
這還是皇帝第一次故意支開自己去接見其他大臣,雖然說去請李太後前來一點問題都沒有,但非讓自己親自去請,擺明就是讓自己不要參加密談!
難道少帝一親政就不再信任我了麼?馮保越來越覺得朱翊鈞難以捉摸了。
其實馮保忘記了,朱翊鈞可沒忘記,那天馮保帶著工部侍郎張明義來報告黃河決口要情,朱翊鈞對官員失和之事拍桌子發了火,結果在來的路上張居正就想好了對策,說一定摒棄前嫌,戮力同心,這一定是馮保告的密。
雖然他後來撫慰了馮保幾句,但現在要培植與張居正抗衡的人,再有告密可不行!所以,他堅決支開了馮保!
“呂大人!”
“臣在!”
“你看看這個!你說說,我該相信誰?”皇帝說完,把兩個密折都遞給了呂調陽。
第一次看到皇帝專用的密折,呂調陽有些誠惶誠恐,他仔細看了兩個折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一下子緊閉了嘴唇,一言不發。
“說吧!朕恕你無罪,可以暢所欲言!”
“多謝聖上!”呂調陽一躬到底,把折子放回書桌上,“臣認為,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朱大人不辭辛苦趕往一線,親臨指揮;王大人指出的賑災事務重心也很有道理,很有可取之處。”
皇帝緊盯著呂調陽的眼睛:“就這麼多?”
“就這麼……這麼多……皇上!恕臣愚鈍,不能理解皇上所想,一切以皇上判斷為準!”呂調陽結結巴巴,不清楚皇上的真實意圖,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皇帝突然一巴掌打在書桌上,把呂調陽放回桌上的兩個折子都拍得掉到了地上:“呂調陽!你可知罪?”
呂調陽急忙跪倒,拚命磕頭:“臣有罪!臣身為朝廷大員,不能替主上分憂,請皇上治臣死罪!”然後誠惶誠恐地把兩個折子揀起來,重新放回書桌上。
“死罪?你還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我看你是死到臨頭都不知道棺材朝哪邊放!死罪算是輕饒你了!如果朕是你,朕會自行申請滿門抄斬,誅滅九族!”朱翊鈞手掌拍得生疼,眼裏已經噴出了火!
呂調陽嚇傻了,從來沒見過皇帝對人發這麼大的火,而且出口就是誅九族的重罪,看來小皇帝真的是怒不可遏了。
“皇上息怒!微臣死微不足道,別氣壞了皇上的身子!”
卻不曾想,皇帝又是一拍桌子,兩個折子又掉到了地上:“呂調陽!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跟朕繞圈子,你以為朕跟你開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