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芮盯著他的光亮的七分頭的界線，右手靜靜地撫著琴架，左手玩弄著白絨外套的紐扣，聽見玢廷這樣問，於是把眼睛瞟向別處，漫不經心地答道：“那你倒是說說，我看你說得對不對。”玢廷頭也沒抬，說：“你有心無力。”話音剛好落在那聲沉重的琴音上，玢廷搓搓手，站起來，對和芮笑道：“你的飛機頭很好看。”
和芮聽見玢廷那樣評價她，心裏有些不高興，連眼皮也沒抬下。
他又怎麼懂她的有心無力呢？她哀哀地歎口氣！
玢廷在櫃台上倒了杯水，衝和芮笑道：“我也是隨便說說的，不要放在心上。”和芮走到門前，把那把油紙傘收來放到桌上，她撩起靛藍的窗簾的一角，說：“天晴了。”玢廷也往外麵看，路上的行人多了許多。
玢廷把和芮領到樓上，和芮看見那些小孩子亂七八糟地練習著就忍俊不禁，說：“你這個老師不稱職哦，你隻顧自己好，別的孩子也不上心吧。”玢廷倚在走廊的欄杆上，他看著那片被摘下的香樟葉子的紋路，說：“這些東西主要還是靠自己，老師隻是起一個點撥的作用，說白了還是要靠天賦。”他把它攤在手心，又一把捂住。
和芮還是透著窗戶看著那些小孩子，嘴裏“嘖嘖”稱讚，她轉身對玢廷小心道：“婧晗……有沒有給你說我要來，我本來就覺得打擾你……”
和芮捋了捋頭發，又道：“可是，我……沒有法子的……”和芮還想說點什麼，但開不了口。她看著玢廷的背影，忐忑不安起來，雖然婧晗的麵子是要給，她卻怕他給得心不甘情不願。和芮見玢廷不吭聲，於是走到他左邊，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玢廷把臉轉向她，笑道：“你方便的時候就來，就是監督監督這些小屁孩兒認不認真，或者幫我整理下資料，總之也不要把自己累著了，我不好跟嫂子交代。”玢廷看著和芮埋在留海裏的眼睛，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和芮的留海在緩緩地律動，把她的整個細長的眼睛露在光線中來，和芮微微一笑，隱約露出一排牙齒，玢廷就拍拍她的肩膀說：“嫂子囑咐我，好好照顧你。”和芮點了點頭，用餘光瞟了一眼玢廷左臉的小蟲子，雙手在懷裏緊緊地拿捏著。
夏天的風來得很急，吹開了姹紫嫣紅，吹開了懵懂的花期。
和芮的心情就像在太陽底下曬過的棉布的味道。她的旗袍外套的顏色都是暖色的了，像夏天裏的顏色。
她天性就喜歡孩子的。有一次一個新來的學生把和芮喊成師娘，和芮偷偷地注視玢廷的眼睛，她並沒有立刻糾正，而是在心裏反複回味著。玢廷便看著她笑，她就不好意思了，臉上浮起兩朵紅暈。
她常常坐在二樓的教室裏，看著玢廷專注的教授琴藝。她就淺淺地笑，那時，她仿佛回到了她的童年最美好的年紀。玢廷的背影在美麗的陽光下，像誘惑的金像，她心裏的手想觸摸他，那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哀愁。
玢廷會轉過頭來看她，她的眼睛就挪向別處，那些哀愁的念想像層層綻放的花蕊，新鮮得有些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