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C市總是多暴雨多雷電的,一場狂風呼嘯一般的暴風雨自昨夜起,到了午後還不曾停歇。這座療養院是天晟旗下的產業之一,走的是高端定製路線,能夠在這安享晚年的老人非富即貴。

當然,能在依山傍水的獨棟別墅裏居住的老人更是屈指可數——謝傾的祖母便是其中之一。

廚房裏的烤箱發出叮地一聲,謝傾戴著手套打開烤箱門,從裏麵取出了一盤烤好的曲奇。顏色各異、形態多樣,擺上盤子後幾乎可以與餐廳大廚的手藝媲美。馥鬱的紅茶香氣在空氣中暈開,他端著托盤走進了客廳,朝著落地窗方向去。

“來,下午茶時間到了。”他跪坐在窗邊鋪了柔軟毛毯的地上,仰頭去看坐在輪椅上的祖母裴盛蘭,眼眸裏閃爍著點點光芒,好看極了。

老人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微卷的短發早已花白,縱使歲月流逝,也不難發現她年輕時應該是個標致美人。手中的圍巾織了一大半,看樣子能趕在冬天到來之前完工。

“不能吃這麼多甜食了。”她一邊這樣說一邊伸手去拿盤子裏剛出爐的曲奇:“前兩天檢查身體,醫生說血糖有點偏高。”

謝傾笑著答了一句:“吃一塊,今天帶來的紅茶不錯,配曲奇剛剛好。”

“嗯——”裴盛蘭咬了一小口,一點點抿化了咽下,口感很好,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一時嘴快說出來的話。猶豫片刻,隨後下定決心做出了選擇:“那就吃兩塊吧,剩下的你拿走,不要放在這裏。”

“就吃兩塊?”謝傾強忍住笑,眉眼溫柔,如同在逗小孩似的:“這是我專門給你烤的,學了好幾天呢。”

“拿走拿走。”老人此時如同小孩,微微有些皺眉:“不拿走我兩天就吃光了,淨害人!”

麵前的桌子上擺放著餐盤與紅茶杯,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順著屋簷滴落,滑進了色澤鮮綠的草叢裏。屋內的空氣也因這濕漉漉的雨天而變得溫潤,一呼一吸間都是順著窗飄進來的青草氣息。

謝傾坐在輪椅旁的地上,頭靠在老婦人的膝邊,一隻手撫摸過還未織好的圍巾,半睽著眸子喝茶。鼻息間皆是馥鬱的紅茶氣,令他昏昏欲睡。

“好——”他刻意把尾音拖長,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寵溺味道:“拿走,待會兒就拿走。”

裴盛蘭端起紅茶杯輕抿了一口,唇齒間似是有歎息聲溢出:“你越來越像你母親了,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和現在的你年紀差不多。”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謝傾靠著她的膝頭問道。

“昀深啊……”裴盛蘭飽經滄桑的手從他鬢發間劃過,最終落在人肩頭:“是個漂亮又溫柔的孩子,討人喜歡,當年你父親第一次他領回家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他。”

“他很會做菜,學什麼都很快,長笛吹得不錯,性格也很好。”裴盛蘭笑眯眯地說著,遲暮之年的美人表情溫柔,像極了盛夏時節的夕陽。說到最後,她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來,指尖的動作也停住了:“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當年他倆也不會......”

“奶奶。”謝傾打斷了她的話:“別這麼說,不是你的錯,也沒有人怪你。”

裴盛蘭回過頭看他,目光中隱隱含著淚。那場車禍,讓她下半輩子都隻能依靠輪椅度過,她最疼愛的孩子在車禍中喪生,僅留下幼小的年僅四歲的孫子,她無法照顧這個孩子,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別人接走。

自稱是薑昀深舊友的男人在這座城市裏權勢滔天,不僅接走了謝傾,還給她提供了最好的醫療資源,如今更將年邁的她接進了這座療養院,由專人悉心照料。

可即使是這樣,她對那個叫周敬瑜的人本能一般地恐懼著,總覺得他每一次的幫助背後都暗藏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