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綾拒絕不了,被推著上了馬,嬴熒玉也翻身一躍,坐上了老馬。拉了拉韁繩,夾緊了馬肚子,兩匹馬同時奔躍起來,往驛站的方向騎去。玄綾幾次回頭看身後的嬴熒玉,她都目不斜視,若說沒有神采也不盡然,她依然翩然英氣,但若說與剛才相比,又不知道失掉了什麼,竟然人覺得麵容模糊起來。
風過無痕,一路無言。
心冷嗎?大約是的。有一種浸入冰水的感覺,一陣陣地泛著驟疼,但嬴熒玉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是臉色愈發蒼白了。
兩人到了驛館,景監已經出門去見衛鞅了。留在驛館的也不過是管家和子洛而已。子洛看到嬴熒玉這背上又是一片血跡,看了一眼旁邊十分心急又像是哭過一般的玄綾,沒有發問,看了一眼,便回他的地窖去了。
“我替你清洗傷口。”玄綾伸手拉住了嬴熒玉的袖口,此處沒了外人,玄綾也不知這舉動何等親密,純粹是本能之舉。
嬴熒玉繃了一下,回頭看向麵容有些焦急的玄綾,扯出笑容,寬慰地說道:“無妨,我自己來就好。”嬴熒玉往前邁了一步,這袖口的衣料便從玄綾的手中抽了出來,像是從血肉中抽出了筋骨,玄綾竟然疼得直愣愣地站在了那裏,一步也邁不動了。
“你的東西仍然放置在房間裏,我就先行回房了。”嬴熒玉說的滴水不漏,雖然關心又像是抽出了感情,溫柔卻又不帶溫度。她淡淡地看著玄綾,像是淡淡地看著每一個人一樣。
她不再是特別的那一個人了,玄綾竟有些接受不了。
玄綾又何嚐知道,嬴熒玉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彬彬有禮地麵對她。她想要對玄綾放肆,想要與之廝磨,想要做些更過分更出格的事情,可一想到玄綾的眼淚和她為難的表情,所有的念想都被鎖進了盒子裏。
那是不該放出來的欲\/望,那是見不得天日的情感。
嬴熒玉的傷口確實撕裂地比較厲害,她在給自己擦拭的時候,幾次疼得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動作,擦下一臉盆的血水。但深層的傷口已經粘合地差不多了,雖然流了很多血,但也不過是表層的撕裂,所以,包紮了一下之後,嬴熒玉也沒有那麼痛了。
那心呢?
嬴熒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世的很多事情。其中不乏關於玄綾的記憶。記得兄長嬴渠梁不顧眾議,執意要娶玄綾的時候,自己是支持的。因為自己也是執意要嫁於衛鞅。但兄長比起自己的壓力更大些,因為衛鞅於秦國,乃救國之於危難的天降奇才,玄綾卻不是,她甚至是反對戰爭的墨家得意弟子。
於情於理,玄綾都不可能成為大秦的帝姬。
嬴熒玉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在秦國處置私鬥之時,坑殺了孟西白三族七百餘人,那是變法之後最大的一次流血,玄綾直接受到墨家指派的任務,格殺嬴渠梁。玄綾不得反抗命令,拿著長劍,抵在嬴渠梁的心上,絕望地看著他,那眼神直到現在,就在當場的嬴熒玉怎麼也忘不了。
那個時候,玄綾動搖了,最終還是沒有下得去手,放過了嬴渠梁,但是卻不打算放過自己。獨自一人回了總院,接受墨家的懲罰。
那個時候嬴熒玉隱隱地覺得心中不適,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欽佩玄綾對嬴渠梁的付出。但現在想來,這種不適中還夾雜了一絲酸意。特別是如今想來,更是難受至極。現在的自己,是否還能接受玄綾嫁於兄長,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心會碎裂的吧。
嬴熒玉呆呆地坐在石凳上,思緒飄得很遠,不自知地將關於上一世玄綾的畫麵都回憶了一遍。她和兄長在一起的時候,笑容並不多見。那一刻,嬴熒玉忽然很瘋狂地想要給玄綾幸福。一點苦痛都不想她經曆,她突然明白,護一個人周全,原來是最深切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