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顧紅妝已死,縱使沒死,前些時候她自挖雙眸給燕國太子妃白芷,若我是她,我現如今雙眸完好,又該作何解釋?”
楮墨微愣,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目光灰暗,冷冷笑道:“你若不是顧紅妝,那你又該是誰?”
聞言,鳳夙一時斂眸無聲。
“長袖坊舞姬?”楮墨低低的笑,但眸光卻極為冰冷:“朕查過了,半個月前長袖坊頭牌舞姬身染重病無法進宮,就在坊主一籌莫展之際,你加入了長袖坊,頂替頭牌舞姬進宮獻舞。這般巧合,是真的無心插柳,還是別有用心?”楮墨黑發散披,懶懶說完這句話,似乎很累一般,靠在了椅背上。
聞言,鳳夙不見驚慌,反而露出淺淺的笑意,“此番趁機接近皇上,鳳夙的確是別有用心。”
楮墨原本在笑,聽到她的話,笑容瞬間僵滯,銳利的雙眸震驚的盯著她,“你說你叫什麼?”
數百隻宮燈點綴在大祠堂內殿,薄紗起起落落間,楮墨忽然掀起麵前礙眼的紗幔,直直的盯著薄紗後的女子。
楮墨雖然麵無表情,但握著輪椅的手指卻泛著青白色。
十四歲那年,他身為質子被送往鳳國,雖被鳳皇軟禁在別院兩年之久,卻始終未曾見過鳳夙。
後來他回到楚國,而鳳國被燕國所滅,聽說燕軍破宮那夜,鳳曄、薑姬和愛女鳳夙三人葬身火海,殉國身亡。
鳳曄孩子雖不多,但也不少,楮墨之所以對鳳夙記憶猶新,是因為眾多皇子皇女中,鳳曄極為偏愛鳳夙,要不然也不會在殉國之夜獨獨帶著愛妻薑姬和愛女鳳夙殉國了。
已死之人,如今卻告知她乃鳳夙,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鳳夙了!
鳳夙神情平靜:“我乃鳳國七公主,亡國禍亂中逃過一劫,化名阿七流落民間,後來為了生計女扮男裝隨商隊出入漠北,卻被流寇圍殺堵截,有幸被無歡大師所救,好在隻是容貌被毀,性命無憂,這才得以苟延殘喘獨留於世。”
楮墨冷冷的看著鳳夙:“亡國公主?你以為朕會相信你的話嗎?”
“皇上該不會還認為我是顧紅妝吧?”鳳夙淺淺一笑:“皇上若不相信,可以前往燕國東宮,至於我是不是顧紅妝,細查便知。”
楮墨意味不明的看了鳳夙一眼,滑動輪椅在梨花木圓桌旁坐下,動手倒了一杯茶,舉到唇邊,卻沒了喝茶的興致,於是放下茶杯,靜默片刻,似笑非笑:“你可知鳳夙兩個字對燕國來說意味著什麼,你如今說與我聽,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知給燕國國君惹來殺身之禍嗎?”
鳳夙低笑:“皇上若是這種人,我剛才又何需言明我的身份?此番入宮,皇上就不好奇我是所為何來嗎?”
楮墨挑眉:“哦?所為何來?”
“天香豆蔻。”
楮墨微愣,眸光益發顯得深沉,嘴角笑紋緩緩蕩漾開來:“你要天香豆蔻做什麼?”
鳳夙靜靜的看著他:“燕國太子前不久前往漠北尋找菩提寺,此事想必皇上也該有所耳聞才對。”
楮墨眼神微眯:“倒是有此一說。”
鳳夙冷笑道:“顧紅妝沒死,燕簫在她斷氣之前,給她服食了一顆天香豆蔻。他需要找到另一顆天香豆蔻才能救活顧紅妝。每一個能夠找到菩提寺的人,無歡便會允諾對方一個願望,這次也不例外,我是燕簫的圓夢人,理應前往楚國,幫他拿到天香豆蔻。”默默無聞十八年的燕國六皇子趕赴沙場,眾人佩服他勇氣可嘉的同時,卻不敢抱有大希望。
鳳夙一襲銀色盔甲跟隨,騎在白色赤兔馬背上手持長槍,瀟灑飄逸。
沙場決戰,千軍萬馬,錦旗如雲。
楚國有軍師楮墨,燕國有軍師鳳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鳳夙讓燕簫連敗楚國,楚皇大喜,不顧楮墨奉勸,親自率兵攻城。
楚皇昏庸,但蠻力無窮,燕國唯有吳勇可堪一戰。
鳳夙在來沁陽途中吩咐燕簫禮遇吳勇,如此到了沁陽,吳勇儼然把燕簫當成了自己的主子。所以燕簫命他牽製楚皇時,吳勇壯誌淩雲,豪氣萬千,直言定不負使命。
吳勇策馬揚鞭,滄桑的背影在利箭般凜冽的風雪中一騎絕塵……鳳夙唇角揚起一抹冷笑,讓吳勇牽製楮弘斐,她存了幾分私心,當年鳳國被孫馳、吳勇派兵所滅,斬殺無數鳳國人,這份恨,她永世難忘。
此乃一箭雙雕之計,當吳勇和楮弘斐正在酣戰難分輸贏之時,鳳夙手持長弓,利箭直直沒入吳勇和楮弘斐的胸口。
箭頭含有劇毒,吳勇當即斃命,楮弘斐尚有呼吸。
“瀟兒,還猶豫什麼,速速斬了賊子首級。”
“父皇——”
一道是鳳夙的無情聲,一道是楮墨的嘶吼聲,但燕簫刀光劍影間,長劍上還滴著血,手裏卻提了一個人頭,那分明是楚國皇帝楮弘斐。
楚軍見楚皇已死,紛紛懼怕不已,而燕簫把手中人頭扔在地上,聲音清洌:“楚國欺我燕國至此,區區一個楚皇難解我等心頭之恨,眾將士,隨我殺!”
那一戰,血染沁陽,屍橫遍野。
那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廝殺,史稱:沁陽之變!
也就是那一天,楮墨坐在軍車上隔著千軍萬馬,隔著屍橫遍野,冷冷的看著鳳夙,而鳳夙卻是低眸淺笑,抬手將發絲捋到耳後。
此戰,痛快!
楚軍因為楮弘斐駕崩,倉促收兵。同年隆冬,燕皇大悅,開始對燕簫委以重任,而楮墨亦在楮弘斐下葬後,正式登基稱帝!
如今仇人相見,還真是……眼紅啊!
大祠堂陳列著楚國曆代先皇後妃,這樣的場合原本莊重無比,但現如今因為光線黑暗,氣氛沉滯,增添了幾分陰森可怖之氣。
鳳夙手腕此刻還被楮墨緊緊的鉗製在手,那樣的力道足以窺探出他的怒氣有多深。
楮墨當然恨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慶幸的是她現如今是阿七,可不是燕簫恩師顧紅妝。
“皇上,奴婢不懂您在說什麼。”鳳夙垂首姿態順從,但無謂中卻隱帶鋒芒,之所以鋒芒流溢,是因為楮墨眼神中恨意難消。
真的就那麼恨嗎?哼,可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想當年,她作為軍師陪同燕簫前往沁陽,沿途路經邊塞城鎮見到不少女子身無寸縷的躺在路邊,衣衫破碎。有些是被常常滋擾生事的楚國士兵侮辱後自盡,有些則是不堪受辱,自盡氣絕身亡。
燕國士兵看著躺在路邊的女子,一個個氣的臉色漲紅,怒不可遏。
“入殮下葬!”月色下,燕簫的雙眸裏閃爍出幽暗寒光,那雙眸子陰沉冷戾,冷得讓人害怕。
那一夜,她縱觀天象,得以窺探天機,楚國國君楮弘斐氣數已盡,會有新主取而代之。所以,縱使她不設計殺害楮弘斐,楮弘斐也會命喪吳勇之手,但燕簫初次領軍作戰,若想在將士中樹立威信,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風頭蓋過燕清歡,唯有借吳勇蠻力順勢斬殺楮弘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