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老敘,我與爾來。虛影如夢,百事滄桑。蒼涼墓,人故處。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
所謂太上忘情,並非無情,而是把有情放在了忘我的境界。
鳳夙看著碧水,一個女子可以不為情愛所牽,不為情愛所困,可見心思豁達灑脫到了極致。
這樣的女子很聰明,看透人情冷暖世事百態,但卻心甘情願成為楮墨雄霸天下的一顆棋子。也許對於碧水來說,微瀾死後,她身居宮內或是宮外,完全沒有什麼區別。
芳華女子,清麗無雙,雖是楮墨心腹,但她的身心卻從未自由過。為楮墨做事,除了心機深沉之外,陰暗和生死共存,但她麵對死亡似乎很坦然。
“為什麼不殺我?”第三日黃昏,也是鳳夙離開楚宮的前一夜,碧水通過紙筆跟鳳夙有了簡短的對話。
“你知道我要殺你?”碧水的話並未讓鳳夙感到很意外,習武之人向來對危險很敏銳,所以碧水有所察覺並不為奇。
“每次我有危險的時候,微瀾劍都會有反應;你想殺我,我並不吃驚,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你為什麼遲遲不動手?”
鳳夙淺笑,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我未必殺得了你。”
碧水武功高強,再加上有神器相助,就連高手都難以近其身側,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斬殺碧水談何容易?但碧水知道鳳夙說謊了。
亡國公主鳳夙,淡定從容,兒時曆經亡國之禍,一定受過很多苦楚,但在她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情緒外露。
三日相處,曾經嬌生慣養的尊貴公主一夕間雙手脫臼,卻依然笑意不減,她臉上盛開的花朵,宛如夜色中最動人的曇花。
一個人能夠把情緒控製的這麼滴水不露,殺氣極其濃鬱,武學修為又怎麼會在她之下?
鳳夙在庭院中摘下一朵扶桑花漫不經心的把玩著,似是覺察到碧水的注視,鳳夙轉頭微笑。
她微笑的時候,側麵美得動人,那樣的美麗並沒有因為傷疤褪色半分。繁花似錦的宮苑中,鳳夙的笑容勝過萬千紅塵,但碧水卻看得心驚膽顫,她忽然意識到鳳夙的可怕。
紅顏禍天下!所謂紅顏指的會是……鳳夙嗎?
燕國東宮,合歡殿。
龍涎香煙霧嫋嫋,梨花桌案旁有絕世男女盤腿而坐,對弈無聲。
一角素色長袖輕拂棋盤,修長的手指拈起一顆黑色棋子“啪”的一聲按在沉香木棋盤上,“
白芷輕蹙秀眉,秋水般的雙眸掃了一遍棋盤,俏皮的皺了皺鼻子,嗔怪道:“殿下這步棋看似隻是一步無關緊要的閑棋,但卻殺機暗藏。表麵平靜無波,但卻暗流洶湧,臣妾跟殿下行棋,一刻也不敢懈怠,盡管如此還是輸的一塌糊塗,倒讓殿下取笑了。”
燕簫抬首,漆黑的眸子光華暗斂:“東宮妃子數你最為巧思靈慧,你棋藝精湛,棋風敏捷,若你性子再沉穩一些,這盤棋我並不見得會贏你。”
白芷眉目間盡是嬌羞之意,含情脈脈的看著燕簫:“還請殿下賜教。”
“下棋時,必須要揣摩對方的目的,要不然何以展開棋路?”燕簫嘴角揚起一縷笑容,抓起一把黑棋:“如果能夠做到事先洞察對方行棋動機,攻守間對方意圖一目了然,唯有如此才能勝券穩握。”話落鬆手,手心裏的棋子落入棋盤中,聲聲作響。楮墨震驚皺眉,言語譏誚:“天香豆蔻三十年結一次果,每次隻有那麼一顆,實屬罕見良藥。朕傾盡三年心力,也才隻得到一顆而已。你覺得朕會把天香豆蔻拱手讓人嗎?”
“我若得天香豆蔻,屆時便可取得燕簫信任,於你於我隻會有利無弊。”
楮墨聞言,饒有興致:“何為利?何為弊?”
鳳夙淡雅開口:“我亡燕有望,而你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一顆天香豆蔻換取天下大業,買賣是虧是盈,淺而易見!
前有顧紅妝征戰沙場、運籌帷幄,現有鳳夙心懷複國之念;香爐內檀香嫋嫋升起,楚國曆代先皇靈位整齊的排列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楮墨冷冽的眸光宛如濃墨潑灑,“就憑你?”
鳳夙唇角勾起淡淡的笑花:“我一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怎麼能夠撼動燕國江山半分,但皇上如果願意跟我結盟合作的話,一切就又另當別論了。”
楮墨聞言,低低的笑了,一雙黑眸映著火光,搖曳濯濯,“幫你複國,然後你再反過來跟我爭天下?你倒是敢想。”
鳳夙淡淡的看著他:“我隻盼大仇得報可以告慰雙親,這天下看似盡在手中,卻需要花費心血去治理,如此一來太過勞累,還不如心事落定,小隱於民,豈不快哉?”
“若你有本事亡了燕國,當真甘心把江山拱手讓人嗎?”楮墨聲似醇酒,涓涓潺潺。
鳳夙眸中光華流動,似笑非笑道:“金鑾殿看似金碧輝煌,一把龍椅高高在上,卻遮掩不了龍椅後的千瘡百孔。曆代江山輪流坐,改朝換代間看似鴻圖夢霸業成,但到最後卻隻餘一人獨看山河寂冷,如此說來,這樣的江山不要也罷!”
楮墨泛白的薄唇抿的緊緊的,好一句曆代江山輪流坐!
這句話雖然是實話,但卻是帝王者的大忌。雖說高處不勝寒,但又有誰不想名垂青史,一統天下?
一縷縷灰白煙霧緩緩散開,氣氛詭秘中帶著些許尖銳之氣。
楮墨看著鳳夙,唇角分明在笑,但那樣的笑容很冷,透著凜冽透骨的寒涼,他淡淡開口:“你若成功還好,如果失敗,豈非浪費了朕的天香豆蔻?”
“如果失敗,我願意守著天香豆蔻坐等六十年,三十年坐等它開花,三十年坐等它結果。”鳳夙淺笑,看來楮墨雖然表麵無動於衷,實則早就心動了。
“六十年?”楮墨笑笑,雙眸好像被淬了毒藥,聲音濃鬱陰沉:“你以為朕還能活多少年?”
鳳夙雙眸瞬間有了破釜沉舟的銳氣:“能夠擺出七星陣的人,又怎會是短命鬼?”
壇子裏盛放著九隻人彘,怨氣衝天,陳列方位應屬七星陣,而且這些女子都是子時出生。
鳳夙看到人彘的時候很震驚,之所以震驚不是因為這九位少女,而是因為楮墨陽壽早已在多年前用盡,擺下七星陣無疑是為了繼續存活下去。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七星陣需要十位人彘,如今還差一位。
楮墨身體微僵,手指緊緊的摳著輪椅扶手,因為太過用力所以泛著冷白色,聲音像是從沙礫中滾過一般,冷聲道:“你會看陣?”
“略懂。”
略懂?麵前的亡國公主深不可測!身份神秘,就連身體也……
楮墨看著她,唇角譏嘲勾起,“公主倒是謙虛,夜間紅池引誘我,那時候的你風情萬種,與如今可是相差甚遠。”楮墨笑笑:“你是否該跟我解釋一下,你在紅池昏迷後假死多時,為何會一度沒有心跳和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