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白芷,殺機暗藏(3 / 3)

燕簫望著屏風一側,良久之後才道:“當初我雖陷害她,卻也是無奈之舉,倘若知道她會自挖雙眸,我……”他忽然止了話,撫額間神色黯然:“事已至此,終究是我思慮不周。”

燕子墨皺眉勸道:“這事怨不得六哥,六嫂瞎眼的同時,父皇暗中得知太傅的真實身份,一切隻能說是陰差陽錯。”

燕簫默然不語,氣氛沉寂,良久之後聲音飄渺難定:“老八,夜間隨我一起看看她!”

燕子墨有些遲疑:“那裏寒氣很重,我擔心六哥你的身體會……”

“我已收到來自楚宮的飛鴿傳書,夫子複活有望,好消息應當與她分享才是。”日前,阿七來信,內容簡短,隻有寥寥數字:不日將歸!

那位叫阿七的女子果然信守承諾,依稀想起那日兩人在沙漠分道揚鑣,他看著她的背影,在天際煙霞的映襯下,背影孤傲中透出冷清。

那一刻,她的背影和夫子重疊,但他很清楚,她終究不是顧紅妝,更不是他的夫子。

她……隻是一個跟夫子長得很相似的人罷了!

楚宮東華門。

若幹年前,楚國戰敗鳳國,楮弘斐為了江山社稷,無奈之下將楮墨送往鳳國為質。

那一日,楮弘斐麵對楮墨眼神愧疚,就是那樣的眼神讓楮墨倉惶的移開視線,最後看了一眼楚宮東華門,少年的心裏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悲涼。

幾年前,楮墨在這裏送走了楚國先皇楮弘斐。

那一年,“沁陽之變”聞名天下,此戰讓燕簫和顧紅妝一戰成名,而楚國整整幾十萬大軍,活著回到楚國的人還不足一半,剩下的那些將士早已在沁陽血染長河,屍橫遍野……同時跟隨大軍一起回來的還有楚國皇帝楮弘斐的骨灰!

那一日,文武百官,皇親國戚整齊有序的跪拜在東華門前,哭聲震天,那場戰場早已成為他們心中難以磨滅的烙痕。

楮墨捧著骨灰壇子,壇壁寒涼,一點點的滲入他的指尖,化為看不見的淒楚。

他早已沒有淚,東華門近在咫尺,但卻仿佛離他很遠,沒有人知道當他用那麼深沉的哀痛送走父皇時,他的心卻越發百煉成鋼。

街道上,百姓紛紛回避跪拜讓道,親眼目睹先皇出殯的百姓一定會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

先皇骨灰壇放置在楮墨的雙膝上,他親自滑動輪椅,在他的身後則跟著一眾臣民,他們要去的地方是皇陵。

皇陵路途漫長,楮墨雙手盡是血泡,每次滑動輪椅就會有血水沁出,撕扯的痛楚交加。

一襲白色孝衣,新皇孤傲淡漠,越發襯得臉色蒼白,身姿清瘦,但他擁有一雙深沉如海的黑眸,隱痛的眼神壓得眾人一路沉寂無聲,隻敢壓抑哽咽。

都說他性情陰晴不定,狠辣無情,又有誰知道,一個人的無情需要放在有情中才能顯得越發晶瑩。

陽光刺眼,不多時已有陰影投射在臉上,抬眸看去,是碧水。

初見,她被眾多高手圍攻,尚未脫險就因為遍體鱗傷昏死在了路旁。

她當時看到他,大概因為他雙腿殘疾,先是一愣,很快眼神間就充滿了戒備,但是眼神深處卻沒有絲毫卑微之色,反而盡顯倔強。

接觸到這樣的眼神,楮墨卻無聲笑了笑。

他把她帶進了楚宮,因為她的身手,因為她的煆劍天賦,因為他的身邊需要這樣一個人,而碧水無疑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這些年,她尊他為主人,可以為他舍棄性命,卻不曾信任過他,但……又有何妨?塵世走一遭,彼此相互利用,他和碧水如此,和鳳夙更是如此。隻不過,碧水依附他尋求僻靜之所,帶著微瀾的記憶了此殘生,但鳳夙卻想利用他複國,也許她想要的還有這泱泱天下!

鳳夙對天下並沒有多大的興致。她本名鳳夙,鳳凰天成,夙願美好,她出身高貴,但卻背負亡國之仇。身為皇嗣,從出生的那刻起,就代表了無盡的殺戮和陰謀。

像她這樣的傾城女子,浪跡漠北荒涼之地,那裏縱使魚龍混雜,任她再如何隱藏鋒芒,終須隻是一場空。

十八歲那年,皇爺爺問她是否想複國?

她遲疑不定,父皇臨死前告誡她不要複國的話語猶在她耳邊回響,沉吟良久,她說:“每一次改朝換代,都需要鮮血為代價,我……再看看!”

於是,她入世,昔日鳳國皇宮儼然成為了燕國宮廷所在。

燕皇愛民,但卻無治國大才,朝廷諸事多仰仗白丞相,時日漸長,政權旁落,眼睜睜看著白丞相勢力坐大,再後悔已然是來不及了。

白丞相黨羽眾多,幾乎獨攬朝政大權,斬殺白丞相,勢必會牽一發而動全身,燕皇享樂慣了,也委實經不起這番折騰,更擔心惹怒白丞相,狗急跳牆,到時候如果逼宮,那就不妙了。

她是鳳夙,自有她的謀略和風姿昂然。看到這樣的燕皇,培植新皇的欲望在內心開啟,風華絕代間,就連性情孤僻冷靜的燕簫也對她心動不已。

她知道她的學生喜歡她,但她的骨子裏流淌著鳳國皇家血液,目睹了太多寂寞宮廷春欲晚,她又怎麼容許自己的感情成為眾女之一?縱使燕簫待她親厚有加,縱使她頗為看重他,她也棄之如敝履。

但她總是會想起那一年,那一日。繁花似錦的鳳國帝都,十四歲少年穿著一襲月色長袍,墨發披散在肩,神情冷漠間淡定從容。

他是敵國質子,在楚國身份尊貴,但在鳳國卻好比階下囚,待遇連宮人都不如。好在父皇素來心善,楮墨被囚鳳國的兩年間,倒也衣食無憂,無人敢怠慢於他。

鳳夙起初隻覺得這個敵國皇子很特別,但幾次相處,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楮墨。

他素愛穿青、白兩色長衫,所以望去,永遠都那麼出塵淡定。那時候鑒於身份敵對,她每次深夜見他都是素衣打扮,他起初會問她姓甚名誰,她便笑著讓他猜。一次兩次猜不出來,他也就懶得再猜了。

“怎麼每次來臉上都髒兮兮的?”如果注意聽的話,能夠清晰的分辨出他的聲音裏夾雜著淡淡的笑意。

夜色下,她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呃……我輕功不好,這一路上倒是摔下來好幾次。”

“可有傷著?”這一次,他皺了眉。

“那倒沒有。”楮墨居處在鳳宮之外,她想要見他實屬不易,但就是這樣一個少年,他擁有治國經緯,他滿腹文思,那時候的他霸氣外露,現如今更是霸氣天成。

經年流轉,當年那個每次見他臉上都髒兮兮的小女童曆經塵世滄桑,跟他在沙場對峙廝殺多次,但他顯然早已忘了她是誰。

人與人之間的際遇,有時候真的很奇怪。

她與燕簫,曾經師生一場,現如今彼此利用。

她與楮墨,兒時相處溫淡,現如今如履薄冰。

……東華門,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