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青年男子咀嚼著剛丟進嘴裏正熱燙的栗肉,舌尖微微發顫,唾液從舌根部位適時湧上來,與糖分、栗肉混合一起,獨特香味經過感覺器官傳至神經中樞,再快速反應到每一個細胞裏,激起全身的雞皮疙瘩。
錯不了,就是這種味道,一顆足以致命。
他想放聲歌唱,並且唯有重金屬的伴奏方能表達此時的心情。他仿佛看見自己披著長發,手持精美的電吉他獨自站在舞台中央,多彩鎂光燈閃爍不定,而容納萬人的體育場上粉絲滿座。
他一路開嗓高歌,嗨翻全場。就這麼獨一無二,萬眾矚目。
他豪邁地流下淚來。原以為自己堅強到驚天地,泣鬼神,更能不顧生死,卻被一枚栗子打敗。敗得身心俱裂,沒有一點脾氣。
再深度品味,栗子裏麵似乎加了別的作料,一掃心中陰霾與失望,讓他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請問,栗子中是否加了東西呢?”男人嗚咽著說,喉頭一陣鼓動,終將栗肉吞進腹中。
“洋蔥。”栗子老人微笑著,眼中頗有讚許之意。
“不錯,洋蔥確實有催人淚下的功效。”蒙小百將一枚栗肉丟給旁邊的小狗,又喂自己一顆,仔細咀嚼半響才說:“除了洋蔥之外,還有一種作料讓人欲罷不能忘,這是世間最美的食物。”
他忽然抬頭看著夜空,那裏依然一片漆黑,雲層像是喝飽了足夠多的海水,用數以千倍的質量乘以重力加速度,壓抑得城市踹不過氣來。冷風刮個不停,瑟瑟風聲聽起來就像是為整個城市而喪鳴。
是要下雪了吧?
倘若真的下了,那就是2024年第一場雪。
雪可以掩蓋世間萬物,它能淨化罪惡的心靈麼?
蒙小百堅定地走向栗子老人,不是“吃別人東西嘴軟”而該有的表情,此刻史無前例的尊敬正掛在他的臉上,似乎散著莊嚴肅穆的光澤。
“劉爺爺,時間不多了。”蒙小百頭也不回地鑽進房門。
栗子老人起身緊隨其後,萎縮蜷曲的身體逐漸高大起來,就像突然間返老還童,中間省略了許多細節。他不再萎靡不振,取而代之的是容光煥發,誇張的皺紋正在消失不見,蒼老的臉頰鋪滿安寧祥和的微笑。這是世間最美麗的,幸福而滿足的笑。
這般變化隻在短時間內完成,劉若雪竭力捂著小嘴,這還不足以掩飾此刻內心的驚訝,她再將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大到突然變成兩顆漂亮的星星,格外誘人。
青年男子吃著栗子,若有所思。
小巷口處,皮衣男悠悠醒轉,當見到鼻尖10厘米外的狗屎後,想要罵娘的衝動卻被心中莫名情緒阻擋下來。而這種怪東西明顯不屬於自己,就像是別人硬生生塞給他的,那個人叫蒙小百吧。
感覺好怪異,他覺得正在變成另一個自己,善良而有愛心。仿佛靈魂被剛才的光團清洗了一番,幹淨無比,竟沒有一絲惡念。
他聽見一陣哭聲,其中含有三分喜悅,七分難過,十分擔心被拋棄。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清楚得就像知道身上有幾顆痣。
“美美,扶我起來。”皮衣男。
“好。”紅衣女子美美乖巧照做,若不是先前哀求著吃這家糖炒栗子,又怎會發生之後的事情。不作死就不會死。
“還去我房子麼?”她支支吾吾輕聲問,小到自己都快聽不見。
“不去。”皮衣男沉默半響,似是堅定了決心,說:“我們回家。”
“回家?”美美疑惑極了。在她的印象裏,皮衣男從不會提及這個詞語。她隻是他眾多情人當中的一個而已,不是最漂亮,卻是最溫柔體貼。
“對,回家。”皮衣男有些小厭惡地說:“你的哭聲太難聽,我聽得夠久了,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美美泣極而喜,再喜極而泣,人生的大起大落刺激著她,就算是奧斯卡超級影後梅麗爾?斯特裏普或三度問鼎奧斯卡影帝的丹尼爾?戴?劉易斯,也很難將這種情緒精確地演藝出來。
隻因這就是生活,屬於她的獨家記憶。
或許這得來的一切都拜賜於那位看似凶巴巴的男孩兒,究竟是不是誰又在乎呢?
真是個迷人的夜晚,美美想,做夢都會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