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力再掙紮,聲嘶力竭地哭喊,他在我的淚水裏忽然住了手,頹然離開我,坐在床邊喘息著,許久未動。
我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他微微低著頭,寬闊的肩膀透出幾絲慣常的寂寥,黑色圖騰卷著金光消逝,他仿佛已回到往日淡然的他,我心底屬於他的心契卻時而翻湧著疼痛奔騰,時而鬱斂地平息瘋狂,仿佛被什麼努力強壓著,又因為那強壓的什麼而隨時可能激起更洶湧的旋流。
足足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終於低聲說:“對不起。臣下失禮了。”
他既然隻是想要通過我來掌控龍華域,又何必總是因為朱夕生氣?何必還要享受什麼夫君的權利?難道他想摟草打兔子,既霸江山又占美人,讓我這個人主上當買一送一的免費贈品?
想得倒挺美!我趁他發愣,連忙扯下浴巾,換上酒紅絲袍,將絲袍帶子牢牢打了個死結。剛剛係完,我已看見他的黑色雙眸。不再泛著血色。
他麵無表情地揮起手臂,額間和小臂脹滿的經脈爆發他無處宣泄的情緒,湧動的氣流在床前澎湃,瞬間拉出了一個不屬於此處的“玄空異境”。
我本想賭氣不理他,眼前忽然現出一副古裝武打片裏才會出現的電影畫麵,忍不住問:“這是哪兒?看起來像是傳說中的紅燈區。”“
“千潭洞。”
玄天跟我講過,龍蛇混雜的千潭洞,卻沒有潭也沒有洞,隻有鱗次櫛比的攤販街市、賭場花樓。太陽落去,才是這裏一天的開始。
這裏就是那隻叫白嘲風的白虎崇天幫的總舵。玄天說今天時機成熟,我們可以去說服白嘲風簽心契了。就不知為什麼他不帶我”天瞬履”過去,偏要和我坐在這看電影?這讓我有種偷窺的罪惡感,可我知道就算我跟他抗議,他也隻會一言不發地按他自己的意思來。可能還會加上幾分“不屑和你這個弱智解釋”的傲慢神情。對於這些細枝末節,我作為主上還是寬宏大量地不跟他爭辯了。
“玄空異境”裏現出一個陰暗的房間,屋外樂聲隆隆,一個黑襟白袍的男人斜臥在虎紋軟榻上,一邊喝著壇子裏的酒,一邊撫摸身畔黑豹的皮毛。白色的長發隨意披落肩頭,在明媚軒朗的容顏映襯下,竟有幾分詭異豔麗的妖嬈。小麥色的皮膚就算在昏暗的燈光下也泛著淡淡的亮澤,讓那雙帶著殺氣的咖啡色眼睛更加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他身子的另一邊,凜然臥著一隻浣熊,露出老虎般威嚴的神色。
我不由脫口而出叫:“這人看起來好帶感,也好眼熟!””
玄天微微閉起雙眼,輕輕蹙起眉,像是在承受什麼生命不能承受之煩,半晌一字字說:“是白嘲風。”
我吐了個舌頭,滿意地看玄天被我的臉盲症雷得外焦裏嫩,心裏弱弱地產生報複的快感。
“玄空異境”的另一邊,黑豹和浣熊同時豎起耳朵,一個穿著主事袍服的女人被小弟們扔了進來,白嘲風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隻是盯著杯中的酒,仿佛世上沒有比這杯子裏的酒更有意思的東西了。
聽玄天說,龍華域近一百年陰盛陽衰,能混得開的多是女官。她們一心撲在升官發財上,沒孩子的自然前赴後繼,就連有孩子的,都把天種(我們的世界叫受精卵。在這個世界受精卵化為蛋形的種子,不在子宮發育,隻在水中長成人苗,成熟後就是嬰兒。)拋在水中留給夫君照看,然後奮不顧身地投入官場,努力往上爬,隻為能混到得見懷濤的官職。這麼做雖然很勵誌,但是令許多人苗因為缺乏母親的滋養而生出秉性怪異的孩子。
追本溯源,這帳還得算在龍華帝懷濤身上,他冷落後宮神妃,寵幸殿前女官,才讓大半龍華域的女人都做上了一步登天的美夢。
主事大人整整被扯豁盤扣的衣衫,幹咳之後咽了下吐沫,終於沉不住氣先開口:“本大人和白總舵主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分管千譚洞黑白兩道,今日居然命人將本大人綁來,簡直無禮至極!你以為這千譚洞是你家,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沒等主事大人說完,白嘲風對浣熊使了個眼色,浣熊嚴肅地拿起身邊的書函,甩在主事大人腳前,書函裏一張張字跡各異的函文隨之散落橫陳。
本來佯作淡定的主事大人看了那些函文,膝頭一軟,跪在了白嘲風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