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顧後山的雜草叢生擦傷了寸寸肌膚,朝著深藍色帽衫拚命地追趕而去,而他也隻顧著拚命往前奔跑,衣裳被掛破了,一縷深藍色的布片掛在荊棘上,迎風搖蕩。
但我有十足的把握,這一次一定能夠追上他。
因為我常到庵堂去看望媽媽,對這後山的地形較為熟悉,深藍色的身影奔跑的方向是一處斷崖,別無他路。
果然他停在了斷崖之前,無路可退。
他麵朝著斷崖,迎著陽光的方向,光圈一輪一輪打在他的身上,山風吹拂著他的衣衫,被荊棘掛破的一角隨風習習飛舞,而他孤立著的背影,若一幅山水剪影,孤獨而落寞。
“遠山。”
我站在他的身後,輕聲地呼喚,麵前的雙肩微微一顫,很快便穩如泰山。
“遠山。”我又喚了一聲,他紋絲不動,我的淚又不聽使喚地湧上來,淚落滿襟。
“我知道你是遠山,不管你是忘了我,還是恨我也罷,你都是我的遠山。過去種種,是我不好,不該對你不信任。可你要明白,我是愛你的。我不是天邊的鴻雁,也不去天涯海角,隻要在你身邊就好,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他未醒時,便忘記了我是誰,哀的是我在他的心中不留痕跡。
而他一旦醒來,也便將我種種的不好一一地記起,尤其在湄島的懸崖,我在他生命最危急的關頭卻見死不救,這一切都足夠令他對我恨之入骨了,痛的是他對我的切膚之恨。
然而,他依然是我的遠山,他忘記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也隻需要記著,我愛他。如果我還能夠和他在一起,那些所有欠他的,我都將用更深更醇的愛來補償他。
我一步步走向他,而他亦一步步向前。我每進一步,他亦往懸崖而去。
再向前去,便是萬丈深淵。
如果他愛我,便可以回過頭來,與我深情相擁,可是,他寧願麵對斷崖山穀,也不願意與我麵對麵,這份恨意已是濃得化不開。
我不得不停了下來,在離他百步遠的地方,哭倒在地。
“遠山,你真的如此恨我嗎?”
淚眼模糊之中,光影萬丈,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隻是心中不甘,固執地等待著隻言片語的回答,除了一聲輕歎之外,再無聲息。
此時耳邊傳來媽***聲聲呼喚。
“小然啊,孩子,你在哪裏?”
知女莫若母,媽媽一定猜到了在瓶廟裏偷聽的人是我,在滿山遍野地尋找我。
更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就在我的身後響起:“離他遠點。”
我渾身一震,四下去尋那聲音的源頭,但沒有發現什麼人,再回過頭來,斷崖上的人已不見蹤影。
“遠山,遠山,不要走。”
我呼喚著,朝著斷崖衝去,隻覺得一雙手從我的身後一把揪住了我拖回來,淚眼中是被陽光折射出的金絲的耀眼閃光,晃得我的眼睛睜不開。
待我站穩了腳跟,發現是瓶廟裏那個男人將我拉回來的,此刻他正和我麵對著麵。
我愣愣地看著他,繼而,發出聲聲尖叫,因為,幾乎與我臉對臉的這個人,他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