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靖皇帝聞言,淡淡“嗯”了一聲,隨即道:“此事你看誰去合適?”
諸葛炎想了想,道:“周無延周將軍或可擔此大任。”
千靖皇帝再沒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又過一月,張羽奉命率著略五百人的隊伍往棗莊前去。
棗莊,是彭城往北的要鎮。
自從上次擊退朝廷來犯,俘獲兵馬無數。
這一月來,宸淵與王朗厲兵秣馬,先後奪取了彭城附近的宿州與棗莊。
這棗莊,扼彭城咽喉,更是儲糧之所,張羽此番便是奉命從棗莊押運糧草。
他這一月來,宸淵時常與他交談,期間談到兵法謀略,宸淵見識非凡,張羽亦是從中學到不少。
但畢竟時間甚短,他尚不能運用到臨敵之上,是故宸淵便派他前來運糧。
林巧兒騎馬在他身邊,張羽本意是不願她來的,但她說什麼也要跟著,他拗不過她,隻好隨著她了。
她看著身後隊伍,笑道:“想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宸淵竟然連下兩城。其中棗莊還是兵不血刃。”
張羽亦對他的手段敬佩非常,“趙村長所說不錯。這宸淵確實胸有韜略。”
林巧兒輕笑道:“依我看啊。他是借了勢而已。”
張羽道:“此話怎麼說?”
林巧兒笑著望著他,道:“一月前,彭城一戰大敗朝廷三萬的兵馬的消息,傳遍整個江南。這消息傳得如此之快,宸淵可沒少花心思。他這麼做,便是要彭城附近的官吏忐忑不安,要彭城附近城市有誌起義的人看到希望。”
張羽道:“原來如此。”
林巧兒輕笑道:“這次皇帝興建什麼極樂宮,民怨較之往日更重,宸淵此時挫敗朝廷大軍,更是鼓舞了人們反抗朝廷之心。”
張羽默然。
林巧兒說的極對,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亦發現,林巧兒見識非凡,許多他看不透的地方,她一語中的。
但她除了告知自己真名之外,對別人一律稱作胭脂,這點他卻是想不通透。
他正這般想著,隊伍行至一山穀,這山穀名為幽穀,過了這山穀,彭城也就不遠了。
張羽四下看了看,聽一人道:“張大哥,是否在此歇息?”
這人正是趙匡,一個月下來,稚嫩的少年隨著軍旅生活的磨練,也漸漸脫去了臉上的稚氣。
他自張羽封為中郎將後,便一直跟著他。隻是期間燕行因為被王朗看好,歸入了王朗的帳下。
這一點倒沒什麼,張羽也不在意。
張羽看了看身後的兵士,他們麵上都有疲色,想來長腿跋涉,他們也累了,當下點頭道:“便歇息一會兒吧。”
他兀自將馬牽向一邊,倚著一棵樹坐了下來。
林巧兒走到他身邊,將水壺遞給他,笑道:“公子,喝點水吧。”
張羽接過水壺,飲了兩口,見林巧兒額頭見汗,想她自跟著自己從軍來,倒是消瘦了許多,當下道:“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
林巧兒笑道:“公子你又胡說什麼,我又不用上陣殺敵,哪來什麼委屈不委屈。”
張羽隻是心道她一個天仙般的人兒,卻要平白無故跟著自己受這麼多罪,豈不是委屈她了?
隻是這話也沒說出口,說來若非煉魂教追的緊,她也不必這般跟著自己…
正這般想著,忽覺山穀中傳來一股劇烈殺意,這股殺意讓他心中一凜然,當下將林巧兒護在身後,沉聲提醒眾人道:“小心!”
隨著他的話,霎時間山穀深處無數箭枝如同雨點般襲來。
眾人聽了他的話,本已有所反應,但奈何箭雨來得太快,一輪箭雨下來,已死傷數十人。
張羽眉頭緊皺,山穀中隱隱現出無數黑影來。
“反賊!留下狗命來!”
黑影中走出一身穿金甲的少年,這少年十六上下,眉目清秀,卻掩飾不住濃濃的殺意。
“本將周無延,在此恭候多時了!”
張羽看著漫山的敵軍,心中陡沉,他萬不料到,這彭城不過百裏之處,竟有朝廷軍隊設伏。
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對方如何得知自己行蹤的。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為他在周無延身邊看到一個杏黃長衫的男子。
那男子麵上露出得意神色,“周將軍,這其他人你隨意殺。隻是這一男一女,可是說好也交予我們煉魂教的。”
他指了指張羽,又指向林巧兒。
周無延冷聲道:“你隻需殺了他吧?他的首級與那柄劍我可要帶回朝廷的。大將軍親自點名要他的命的。”
那男子笑道:“這是自然。”
周無延點了點頭,一揮手,山穀中湧出無數士兵。
張羽沉聲道:“迎敵!”
同時,那杏黃長衫男子飄身而來。
張羽將林巧兒護在身後,道:“小心!”
他與杏黃長衫男子對了一掌,隻覺體內氣血翻湧。
那男子長笑道:“在下煉魂教第八堂堂主,常雲天!!”
張羽冷哼一聲,二人一言一語之間,手上已過了數十招。而張羽所率隊伍,與朝廷軍隊廝殺在一起。
這原本寂靜的山穀,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張羽被常雲天一掌逼退數步,隻聽常雲天道:“你可不要認為我是柳為那廢物。煉魂教十六堂,堂主均是按實力來的!
我比那柳為,不知強多少倍。所以,你有什麼本事,還是全部拿出來吧!”
張羽神色凝重,這常雲天修為非凡,他若有所保留,恐怕會喪命於他手。
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何煉魂教身為魔教會與朝廷相互聯合。
但從適才周無延的話中,他倒是聽到了李旬要拿他。
江都城外山崗刺殺一事,彭城城下一掌擊斃李明一事,終於讓他開始重視自己了…
休門大開,暗紅真氣衝體而出,雙掌豎於胸前,掌心間緩緩聚起一團暗紅火球“玄炎!!”
張羽一隻手托著那巨大火球,衝向常雲天。
常雲天麵上顯出一絲驚色,他原本看見張羽,自負以他本事,可謂手到擒來。
但不料對方用了什麼秘法,真氣瞬間暴漲,那手掌之上懸浮的火球若真打中自己,自己怕是得交代半條命。
當下雙掌之上青芒大盛,迎向張羽之際,卻見一道劍氣從自己身邊滑過,穿過籠罩著張羽的暗紅光芒,繼而穿過了張羽的大腿。
隻這一下,張羽一個踉蹌,身形不穩,常雲天看準時機,雙掌帶著青芒重重擊在張羽胸口。
“離魂散魄手!”
張羽麵上一陣扭曲,似是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他猛地一咬牙,嘴角已然沁出血來,手掌之上的火球還是砸在常雲天身上。
常雲天不料他受此重創還可有力反擊,身子被那火球帶著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直噴。
那火球“轟”的一聲爆裂開來,耀眼紅芒直刺天空。
周無延還劍歸鞘,看著一旁杏黃衣衫上盡是鮮血,皮膚焦爛的常雲天,冷笑一聲,他適才出手偷襲張羽,這常雲天卻還是身受重傷,當真愚不可及。
常雲天喘著粗氣,麵上驚怒交並,看著半跪在地的張羽,雙掌之上青芒再現,飛身打向張羽。
張羽不料對方中了自己的玄炎還有力站起來,但他自己已然油盡燈枯,開休門,施展玄火勁中最為強橫的玄炎,已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
他心中微微苦澀,不料自己盡是會喪生於此。
就在此時,忽聽一個聲音道:“張大哥小心!”
趙匡的身影不知何時衝到張羽麵前。
張羽麵上大驚,一旁的林巧兒亦是掩唇驚道:“不要!”
常雲天雙掌上猙獰的青芒重重印在趙匡胸口,趙匡口中鮮血如同一支箭射出,麵色立刻蒼白如紙,鼻孔間氣息微弱,很快,那微弱的氣息也沒了。
張羽兀自怔在原地,看著趙匡閉上的眼眸,隻覺周遭的打殺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怔住了,一切發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張公子!快跑!”
林巧兒看著呆立原地的張羽,常雲天一掌又至。
但這一掌又沒拍下,隨趙匡之後,又有一人衝出,死死擋在張羽身前。
“胭脂姑娘,快帶張將軍走!!”
那人剛說完,已然斃命於常雲天掌下。
之後,無數的人,不顧身前的敵人,不要命的撲到張羽身前,竟是立起一道人牆。
他們有的死死擋在張羽身前,有的死死抱住常雲天。
常雲天又驚又怒,體內真氣散發於外,“滾!”將抱住他身子的人震飛老遠。
但那些人瞬間爬起來,又上前糾纏住他。
“快帶張將軍走!”
又有一人叫道,將怔立的林巧兒喚醒。
林巧兒眼眶微紅,卻是咬著銀牙,拖著張羽要走,但這一拖無論如何也拖不動。
一旁,周無延看著場間,冷笑一聲,“殺了他們!”
隨他令下,無數弓箭對準了張羽眾人。
常雲天一掌斃一人,眼看眾人就要支撐不住。
林巧兒看著呆立原地,動也不動如同死人般的張羽,不由急的哭出聲來,“快走!!”
也許是她的哭聲起了作用,張羽身子微顫抖。
林巧兒一喜,但隨即眼中有抑製不住的驚恐。
那雙赤紅雙眸,是怎樣的暴戾和猙獰?
張羽起身,就要衝向常雲天。
“不要!”
林巧兒一把環住張羽的腰,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就算她不通武學,她也看出張羽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她不知這赤紅的雙眸的意味什麼,但她知道,若放任張羽這般去,他必定活不了。
“你若死了,匡兒和他們不是都白死了!”
她哽咽著說。張羽卻似是沒聽懂她的話,身子仍是不住顫抖,拖著林巧兒一步一步走向常雲天。
周無延看著張羽猙獰的麵龐,心中一悸,冷聲道:“放箭!”
箭如雨下,無數人中箭倒下,張羽肩膀正中一箭,另有一支箭貼著他的臉頰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跑啊!!!”
林巧兒大哭出聲,哭聲淒厲中帶著絕望。
張羽身子一陣顫抖,赤紅血眸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悲痛。
血眸掃過常雲天與周無延的麵龐,看的二人均是心中一悸。
終於,他一把抱起林巧兒,隔空縱身一躍上馬,那馬似是通了人性,無須張羽鞭策,立刻發足狂奔。
常雲天正要去追,卻對上張羽那一雙血眸,那眼眸中散發的殺氣竟是讓他腳下一滯,待他回過神,他們已走遠了。
“將軍,是否去追?”
周無延擺了擺手,“罷了。”
他不是不想追,隻是他隱隱覺得,若是方才追去,他現在就不可能站在這裏了。
彭城外山穀一戰,張羽手下五百人全軍覆沒,他們前赴後繼,用自己性命為張羽創造出了逃跑的機會。
張羽悠悠醒轉,屋內香氣繚繞。
往事浮過心頭,張羽心中痛楚難當。
那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漸漸淡去。
“至少,那可以讓以後的人不要與我們一般任人欺壓!”
少年的話音猶在耳。
他死死咬著牙關,似乎如此才能不讓淚水落下。
宸淵看著眼前一襲黑衣玄衫的張羽,以往麵上常見的溫和笑意這次卻是消失不見。
就連他,也神色凝重。“你要走麼?”
他緩緩開口。
張羽垂著頭,道:“因我緣故,煉魂教與朝廷才會知道我們途經地點。因我,枉送了五百名將士的性命,我再無顏待下去。”
宸淵看著他,道:“你若如此一走了之,便對得起他們了麼?”
張羽沉聲道:“我再待下去。無非給你們再樹一個強敵!煉魂教還會找上我的!”
宸淵一拂袖道:“煉魂教?要來便讓他來好了!”
張羽心頭一震,又聽宸淵道:“你若真顧念那五百個性命,就該振作起來。如此一走了之,當真令人寒心!”
他說罷,再不言語,兀自走了出去。
張羽微微閉眸,複又緩緩睜開,心道:“他說的不錯,我張羽頂天立地,匡兒與五百將士因我而死,我怎能一走了之?”
當下追出帳外,看著宸淵,道:“你要打蘇州城?”
宸淵點了點頭。
張羽道:“你不是一直愁沒有破城之法麼?”
宸淵看向他,道:“你有?”
張羽點了點頭,“我有!”
彭城郊外,張羽看著眼前墓碑,道:“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墓碑上,刻著,趙匡之墓四個字。
“張大哥,你要去打蘇州?”
遠處走來一人,卻是燕行。
他看著墓碑,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悲痛。
張羽點頭。
燕行咬牙道:“我要隨你去!”
張羽愣了愣,卻也沒有阻止,隻是默然點頭。
“反正我說了啊,你去哪我都跟著你的。”
帳內,林巧兒看著張羽,柔聲笑道。
自那日後林巧兒細心照料張羽傷勢,又陪他度過了一段消沉的日子。
此時二人的關係較之以往,更為濃厚。
張羽搖頭道:“這次不行。”
林巧兒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知道危險萬分。但我還是要去,你是不能阻止的。”
張羽拿她無可奈何,隻得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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