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天似有所悟,大概知道了厲安的來意。
上汽引進大眾的時候,合資公司的副董事長是德國人馬丁波斯特,留下了一本名叫《上海100天-德國大眾結緣中國傳奇》的書,2008年的時候出版。
用波斯特的話說,位於嘉定縣安亭鎮的這個所謂的工業區其實就是個農村,一切如此荒廢,到了拆毀的境地,很難想象如何從這樣一個衰敗的工廠中造出他們認可的汽車。
當時上汽有幾千職工要養活,進入合資企業的隻是一部分,隻有兩千人左右,剩下的人還要養活,而且上海牌汽車還是搶手貨,不可能不生產。
於是書中出現了這樣的一段話:那些繼續以手工生產“上海牌”汽車的員工,在我們開始進行修繕和各種改造工作的時候,不允許別人打攪他們的工作,在那個我們的車身車間應該安家的廠房裏,他們手裏揮舞著錘子,敲打著那些專供領導幹部使用的轎車車身的鐵板。兩個不同的產業圈要在這裏共存,局麵混亂,這兩個產業圈之間,時間相隔了超過半個世紀,一端以祖父輩們的手工作業方式壓製或者油漆上海牌轎車的零部件,另一端在應用電子控製設備生產大工業化的生產桑塔納。
除了廠房的問題,物流配套也不能讓波斯特滿意,用他的話說:上海港口的物流結構令人絕望,工廠需要的設備堆積在碼頭上,有的貨物早就到了,可是被其它貨物壓在下麵,這些貨物不被人提走,我們就取不出自己的設備,有的時候甚至要等上幾個月。
另外,波斯特對他們的居住環境也在書中吐槽;我們的辦公室位於工廠中一棟四層的辦公樓裏,沒有空調,沒有暖氣,夏天即便是把窗戶開到最大,依然大汗淋漓。冬天的時候不得不裹著大衣,戴著手套。我們最大的奢望是希望有一台冰箱和泡茶用的開水壺。如果能夠有一個像樣的廁所就更好了,而不是在另一棟樓裏,簡陋冰冷,濕漉漉的蹲坑。關鍵是這裏隻有一部電話,使用權還經常不在我們手裏。
盧小天有幸讀過這本書,對裏麵的內容熟稔於心。
厲安應該是跟波斯特見過麵,聽了不少吐槽的話,苦笑道:“當時的情況就是這麼艱苦,我記得很清楚,上汽當時聘用了35名德國人,盡最大努力給了他們最好的待遇,收入水平是中方人員的200倍,難免會讓人心理失衡。”
“這個沒辦法的事情,我們不懂技術,不懂管理,隻能依賴別人,忍氣吞聲發展我們自己的汽車工業。”童維冬說道。
厲安笑了笑,“大部分情況是這樣,不過也有一些業務能力有限的德國人,出現外行領導內行的情況,並且拒絕中方人員提出的各種意見和建議,加劇了矛盾的產生。”
盧小天微微點頭,就連波斯特自己也在書中承認過,意識到問題出在了什麼地方:德國人不習慣於將自己視為上海大眾的員工,存在較強的優越感,關鍵是絲毫不刻意掩飾,讓中方的工作人員怨聲載道,成為一直持續影響相互理解的重要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