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裏,泊菡將念念的衣衫和薄被做好,又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物品。楚堯說這次楚舜他們坐的是高價的郵輪,可能會來得比較快,和泊菡商量了除夕上午就將泊菡送往台北。而楚堯手下的那十個士兵也由楚堯送上了回上海的輪船,臨行前大家大醉了一場,人生如夢,也許戰死沙場,也許再見要幾年後了。

貨棧的主人是福建同安人,貼好了貨棧封條,就領著家人回家過年去了。一下子,熱鬧了一個月的貨棧變得冷冷清清,就剩下楚堯他們倆個和小冉。

小年夜,楚堯放了小冉的假,由他去街上看熱鬧,自己和泊菡在家。由楚堯煮了兩碗陽春麵,倆人就算提早過年。飯後倆人早早就睡下,想著明日就要分開,再要相見還得看時機才行。

倆人又絮絮一番婆婆楚舜來基隆的細節,楚堯知道泊菡放不下心思,所以將他們的吃住安排都一一詳細解釋一遍。又安慰她說,這事會等到楚舜回上海後再慢慢告訴姆媽,然後用水磨功夫讓姆媽同意。姆媽首肯了,楚舜是個孝子,接下來就好辦了。事情沒處理好前,他會保護好泊菡,不讓她露麵。

泊菡心想婆婆一肚子貞潔烈女,到時候會怎麼看她?!

楚堯卻一臉懶懶的神色,滿不在乎地說:“我又不會把你丟給她,到時候她對你客氣就罷了,對你不客氣,我帶著你轉臉就走,絕不讓你委屈。”

泊菡又操心整個家都由楚堯負擔,到時候會不會入不敷出。楚堯哈哈笑了:“還沒正式嫁我就開始管家了!”突然翻過身來,眼睛亮亮地問泊菡:“下個月我就把薪水交給你,你就做楚太太管家吧!”

泊菡心想,他這算是正式的求婚了,但自己卻是別人的妻子,隻好推脫地答應他:“其實我現在就已經是楚太太了。”

“我要你姓我楚堯的楚,好嗎?”

“嗯。”泊菡心裏難過,對楚堯說:“我做了你的太太,你自然希望我會全心全意對你,隻是我對舜十分歉疚,心裏也總會掛念他的。”楚堯微微苦笑,說:“這我猜得到。”

當晚,不知為什麼,明知就要分開幾天,心裏也十分不舍,卻各自有各自不安的心思,沉沉睡去,並沒有像平日裏一樣情意綿綿。

第二天是除夕,基隆卻還是人來人往,一批人湧進碼頭,又有一批人湧了出來。楚堯因為要去碼頭接姆媽他們,沒有辦法送泊菡,千叮萬囑之後,隻得由小冉提著泊菡的行李箱,走到火車站,坐車去往台北。

去往台北的人很多,大家都隻能慢慢排隊上車,好在秩序不錯,井井有條。泊菡和小冉排在隊伍後麵,耳裏聽到有人議論紛紛,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泊菡輕輕問小冉:“你聽清他們說什麼了嗎?”小冉側耳聽了聽:“他們好像在說船的事情,說舟山那裏有一艘貨船被撞了。”

泊菡並不清楚舟山在哪裏,也就不再關心這些話題。

終於排到泊菡和小冉上車,倆人剛剛坐好,就看見楚堯急衝衝地趕了過來,正一節車廂一節車廂地找他們,泊菡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趕緊跑到車門旁叫他,就看見楚堯慘白著一張臉,急急地把她從車上拉下來,“怎麼了,堯?”泊菡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某種不祥的預感像海潮般地湧了過來。

楚堯緊緊地扶住她,但他身上的顫抖還是通過雙臂傳遞給了泊菡,泊菡的臉也白了。

“菡,姆媽她們坐的船沉掉了!”看到泊菡像是沒有聽懂,他又說了一遍。“那艘‘太平號’郵輪昨天晚上沉掉了!”

泊菡反手抓緊楚堯,驚駭萬分地詢問:“那姆媽她們呢?念念呢?楚舜呢?!”

楚堯搖搖頭,一臉悲痛,這是泊菡從沒有在他臉上看見過的神色:“不知道。不過有消息說船上1000多人,幾乎全都遇難了!”

“我不相信!會不會消息傳錯了?!”泊菡眼淚滾滾而下,拉著楚堯向外麵走:“我們去問輪船公司,去問問碼頭吧!”

楚堯拉住泊菡,又招呼小冉取行李下車。三人逆著隊伍向外走,那些聽到他們對話的人們,紛紛投下同情的目光。

泊菡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突然軟倒在楚堯身上,周圍的人都關切地圍了上來,有的人建議楚堯掐她的人中穴,一位護士模樣的女士幫她解開領口透氣,車站工作人員還為她端來了白糖水……又有一位留著美髯,身穿長袍的老者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對楚堯說:“我是中醫大夫,讓我看看她。”先翻了翻她的兩眼,又為泊菡診了脈,然後立起身來,說:“這位女士脈象一會浮壯一會深沉。大約她剛剛受到什麼刺激,一時血不歸心,故而昏厥……”楚堯悲傷地點點頭。老者又問:“這位女士和你怎麼稱呼?”“是我妻子。”楚堯答道。老者說:“剛剛我仔細搭了她的脈象,她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斷斷不能讓她這樣傷心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