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民撫著臉上的傷，有種憤怒的笑在那裏打結成一把刀。賣完東西，拿了個空袋子回家，老遠就見著爺和媽倚在門前眺望著。見他回來，爺抖索著蹲下，問：“賣了？”
“賣了。”李國民放下空袋子，望著爺和媽：“賣了一百二十三塊錢。”
媽抹了抹眼淚，站在風中顫著：“你真的決定了？你真的不上了嗎？你真的要去打工？”
“嗯！”回答的是粗重的鼻音。
“都是你爺我沒本事啊！隻要你還去上學，我和你媽決定了，就是砸鍋賣鐵，我們老兩口去拾破爛去要飯也一定供你上學，我……我厚著臉皮再一家一家地去借，我去你們學校求求你們老師，我…我這張臉我…我不要了，隻要你去上學，啊！”爺蹲在地上，低著頭。
媽也在一旁邊抹眼淚邊和著：“你爺、我都沒什麼本事，全指望你了，你好好上，將來考上大學，找個好工作娶個好媳婦好好過日子，你你還是繼續上學吧！”
“我學習又不是太好，還不定能考得上呢。”李國民也把頭低著說。
“這樣吧，我拚了這把老骨頭，我還去找你大哥二哥，我就不信他們真的一點手足情分都不念，由著那兩個婆娘說，想當年也是我給他們蓋房子娶媳婦的，我辛辛苦苦撫養他們這麼大，他們就這麼報答我，拿點錢出來供你上學都不行，我……我去找他們。”
“不用了！”爺的步子被一聲喝攔住了。李國民看見大嫂怒氣衝衝地叉腰站著，不知道怎麼就想起母夜叉這個詞，他覺得用來形容她再好不過，盡管外表看去她還有那麼點姿色。他感到憤怒的笑打結成的那把刀亮了一下，不自主地摸了摸臉。
“不用了，你找他也沒用，他是你的兒子是他是，可這家是我做主。你個老不死的，供他上學？我有錢沒處花了我，哼，給他我不會給我自個兒花。”
爺氣得在門前走來走去，媽隻是不停地抹眼淚，爺的手指指點點地說不出話。
“你指什麼指，我可不買你的賬，我告訴你，你也給我聽清楚了，以後你們的事是你們的事，別和我們扯在一起，就是你們兩個老不死的都死了，也別指望我給你買棺材，就是你兒子也別指望，怎麼？想打人呀，你敢打？我不是說我伸臉給你打你可敢打……”
李國民的本家二叔實在看不過去，站到大嫂的麵前吼道：“滾！還有完沒完了，說話還有沒有個好歹。大民呢，二民呢，給我滾出來！”
“哎呦，你算哪棵蔥，這沒你什麼事，你該上哪玩去哪玩去。”大嫂繞過二叔正打算繼續先前的話說著，二叔火大推了她一把，罵道：“滾！這裏還輪不到你來撒潑。”
“好啊，好啊，你他媽的敢推我，我我不活了，我我跟你拚了我，我罵死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大嫂掄著胳膊上去就和二叔扯了起來，一圈的人起步正欲上前把他們拉開，大嫂卻滿口唾沫地對著二叔罵道：“我罵你個祖宗十八代的！”而後對著所有人說道：“別怪我事先沒跟你們講，誰要是多事來拉架，我哪天沒事非坐在你家門口罵你個親親輩輩的……”
好幾個抬了步的又退了回去，竊竊私語著，李國民感到那臉上的抓痕有些痛，那刀有些顫顫的。他看見大哥走了過來，對大嫂說：“行了，你少說兩句吧……”一句話沒說完便被大嫂給斥了回去：“你給我滾遠點，你個不出趟的東西，你沒看見那麼多人欺負我，你不幫我還說這些話，好啊，有本事你也來打啊，你打啊！”
他看見爺從屋裏抄出一杆木鍁追過去打大哥，媽還是不停地哭著，那婆娘仍然在不絕地罵，不見二哥和二嫂的影子。他看見那把刀在眼前亮了一下，他順手從爺的手裏把木鍁奪過來便衝了上去，大吼著朝那婆娘掄去，沒掄著，但木鍁折成了兩截，所有的人都愣了，大嫂連滾帶爬地退到一邊，正要發作，就聽見一陣吼聲：“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罵我爺媽一句，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人，不信你就試試，滾，都給我滾！”
大嫂愣了幾愣，看了看斷成兩半的木鍁，還有那半截柄子握在手裏的李國民，沒敢再說什麼，被人勸著就順台階回去。大哥過來還要說什麼，李國民上去就是一棍，大哥齜著牙生受著也走了。一些人勸了爺媽幾句也相繼散去。
媽還在哭，爺蹲著唯有歎氣。李國民拎著那半段木棍，兀自站了一會才平靜下來，扔了，扶著媽的肩道：“媽，別哭了，明天我就去打工，我一定能掙錢回來，媽，你別哭了。”
“你真的不去上了？你可知道，爺媽都希望你有出息，就是再受苦，我們都願意啊。”爺也終於留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