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那裏未答一言。
如今,我隻想一個人先靜一靜。
師父斥責我一頓之後得不到任何回應,憤然拂袖而去。
送我回來的大師兄與六師姐無言陪了我片刻,也相繼走了。
這玄一殿中,終於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殿外一彎新月爬上枝頭,我坐在殿門外的長階上,久久地凝望著那一彎如刀月牙,心中思緒萬千。
入秋之後的夜風涼爽宜人,帶著早桂的香氣,溫柔地拂過我的全身。
今日,有那麼幾個瞬間,我想在長樂殿裏放聲冷笑,又想當著師父的麵與那些人大聲辯駁。
甚至,我想殺人。
我想殺掉參與那場卑鄙無恥算計的所有人!
可是我知道,那些人當日便被寒淩揮劍殺盡了。
除了我師門中人。
寒淩那樣一個愛憎分明出手果決的人,有人要殺他,他必當場就殺回去了。
這個,早在二百三十一年前與他初遇時,我便知道了。
所以,他的仇人,便隻剩下我師門這從上到下十八人了。
我應該替他下手嗎?
我的心繼冰涼冷寂之後,又開始翻滾煎熬。
寒淩啊,我知道你必是不想我為你報仇的。
你獨獨留下我師門中人,必是想讓我回到原來的生活裏去;必是想讓我做回原來那個無憂無慮、連仙魔混戰了萬年都不知道的十七。
你曾經說過,我這樣傻,你很高興。
可是!
我是師父的弟子,受師父撫養嗬護多年,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我受寒淩大恩,找回丟失神魂,被其照拂三年,也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這兩人於我而言皆有恩,仙魔兩界於我而言皆是尋常界,我終究隻能夾在中間煎熬。
我常常想,為什麼仙界執意要與魔界對立成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無法站在師父的角度,覺得寒淩該死;我甚至也無法站在寒淩的角度,為其報仇。
更何況寒淩不想我報仇。
他那日與師父對戰,全是防守,從無進攻!
我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攥住,時而鬆,時而緊。
實在是太煎熬了……
正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
我驀然一驚,卻旋即便將那隱在一棵巨大桂樹下的黑影認出:“卜星!”
我驚喜異常。
卜星意外於我一眼便認出了他,然後便也不躲藏了,迅速走到我麵前,一如從前地道:“仙子。”
“你是來取我性命的?”
可這態度也太冷靜恭敬了些吧?
我邊想著,邊幻出了把長劍遞過去。
該還的,我會毫不猶豫地還。
況且這種償還方式,已經比往後日日煎熬體貼百倍了。
我甚至感激卜星今日的出現。
“……”
卜星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願意幹脆赴死,盯著我手中的長劍臉色一陣變幻。
“仙子恐怕是誤會了……”他遲遲地反應過來,解釋道:“屬下今日前來,並非想取仙子性命。”
“為什麼?”
這句話我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然而仔細思慮過後,我還是想問這個問題。
他不恨嗎?
害他魔界潰敗,不得不棄界而逃,隱蔽到靈氣稀薄的荒蕪深處,這樣還不要殺我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