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過了午飯，楚桀才覺著餓了，跟著一起做活的夥計吃飯，剛吃了兩口，就有人傳話說老爺找他呢。趕緊匆匆去了。
楚老爺子在宅子的北邊給自己劃了個獨院，雖然不大卻是個幽靜的地方，隻是去一趟不容易，得穿過前麵的大院，沿著東牆繞宅子走上半圈才能見著小院門，小院西、北兩麵是整個院牆的一部分，東麵借著下人住的排房擋了一麵，隻有南麵是楚老爺的一排屋子，背後就是前院的房子了。這樣的布局是老爺子自己的主意，楚桀看這小院太靠裏，采光不好多少有些陰濕，隻是不敢駁了爺爺的意思。老爺子喜靜，身邊不過隻有丫頭慶子照顧起居，為了方便照顧他，就叫她住進小院裏的別屋，管家通達也時常跟在兩側，其餘的沒有他的允許輕易是進不去的。楚桀每日除了過去跪早訓也不多走動，前幾天老爺子病倒了，說不方便見他，也就有兩天沒見了。如今突然叫他不知道有什麼事要吩咐。
院子中間有個花池子，裏麵都種的是些很普通花種，春夏兩季開得最是豔麗，隻是現在都是枯枝萎葉，一派萎靡。
慶子引他進去，回身掩好門，徑自進裏麵服侍老爺。一進屋楚桀額上就布了層細汗，雖說已入深秋了，但近來的天氣還算爽朗，屋裏生這麼多火盆炭爐，門窗還緊閉著，一時悶得他喘不過氣了來。通達朝他點一下頭算是行禮，他過轉頭才發現楚槊已經來了。
屋裏昏暗，灰蒙蒙的塵埃上下浮動，更顯得沉悶不已。五折錦布屏外，三人恭謹的待老爺子發話。
“都來了？”聲音聽起來與平日無異，深沉且蒼老。
三人答都來了。
“離我的生辰沒幾天了，往年都是通達在辦，今年你們兄弟來弄吧。”說完，喝口水的功夫就猛咳起來，像是被嗆著了。楚桀忙要進屏去就被拽住了，回頭看楚槊也咳嗽的厲害，隻得替他扶背。
裏麵老爺子倒好了許多，喘口氣繼續說道：“沒必要鋪張，簡單就好，不懂的就勤問著通達。行了，出去吧。”他的話從來都是簡短明了，卻又不容質疑。
在楚桀的記憶裏，爺爺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不苟言笑，但做起事來幹淨利索，商場上精明老練，決不會做虧心的買賣，為人處事言出必行，在這一行頗有口碑，也正因此才能有了楚家的今天。他常教導他們說，能吃苦耐勞的男兒才配祖宗的姓，要他們時刻記得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對楚桀更是比其他人嚴厲，但楚桀從無怨言，楚桀是仰望著爺爺成長的，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像爺爺那樣能指引著別人的人。
從屋裏出來，楚桀倒打了個寒噤，回頭看看慶子已把門關嚴了。心想，雖說以前爺爺身體就不好，但怎麼說到下就倒下了？爺爺是要強的人，如今臥床已有幾天了，難道爺爺的身體……
“桀弟。”楚槊跟在他身後叫他，“你也知道我這身體，近來越發不好了，昨天還咳出了血，隻怕……”拉住他，咳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楚桀替他扶背，忙說：“哥，你得好好顧著身子，壽宴這事……就別操心了。”
“可……”他病懨懨的喘著粗氣。
“放心吧，有我呢，通叔也會幫我的。”
“也隻好如此了。”楚槊一臉‘那就沒辦法了’的樣子，似惋惜的歎氣，“那我先走了。”
楚桀看他轉身走了，背影孱弱，迎風欲倒的樣子，無奈的歎口氣，早就料到了。
楚槊和楚桀雙生子，雖隻提早半刻出生，終究得叫楚槊一聲大哥。兩人無論從長相還是身材都是一模一樣，隻可惜楚槊生下來就帶著怪病，總也看不好。這病名叫“骨寒”，顧名思義就是體內的枝骨自寒,傷及內髒而引發的各種病症。“骨寒”讓楚槊痛苦不已，尤其是秋冬兩季，內外交加的冰冷好幾次險些要了他的命。替他看過病的所有大夫都說，雖然比預想中的狀況要好，但也是活不長久的，要做好辦後事的準備。也因為這樣，他從小脾氣就很怪，時而陰鬱，時而癲狂，讓人憐惜的同時更多的卻是忌憚。比起這些，楚桀是幸運的，從出生到現在身體健朗，聰明伶俐，深得大家喜愛。眾所周知，楚家的基業一定是要傳給楚桀的了。
辦壽宴的事答應的容易，做起來還真是難事。首先要列好親朋好友的名單，萬一漏了哪個難免傷了和氣，宴請的賓客要安排位置，又不能太多；提前打掃客房以備遠道而來的賓客，被褥盆椅等一應器具都得提前打理；張羅席間的酒水、席位的安排、壽禮的記目、老爺子的衣靴、這之間要用到的禮數……楚桀光聽聽就頭大了。雖說有通達在，也是問一句答一句，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老爺子那裏一叫人就走了。楚桀是第一次辦，身邊沒有什麼可靠的人，又什麼都不清楚，思來想去，還得去搬救兵。
打定了主意倒是安心了許多，看看時辰已經這麼晚了，趕緊熄了燈和衣睡下。
迷迷糊糊覺得房頂一陣響動，楚桀驚得一下坐起來。心道，難不成進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