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乾清宮後殿。
剛剛入夜,弘治帝朱祐樘正坐在龍椅上,麵前是堆積成山等待他朱批的奏疏,右手提著朱砂筆,左手則拿著個道家的符籙,一會提起筆來寫幾個字,隨即目光又落在左手的符籙,看著上麵精美的花紋怔怔出神。
世人隻知道朱祐樘勤勉克己創造了弘治中興的局麵,卻不知在弘治八年後,朱祐樘已經開始漸漸懶於朝政,開始對道家煉丹符籙這些事感興趣,現在身邊最寵信之人是道家出身的太監李廣。
“陛下……”
一名老太監出現在朱祐樘麵前,是司禮監四位秉筆太監位居次席的蕭敬。
蕭敬也是東廠督主。
朱祐樘聞言抬頭看了蕭敬一眼,有把自己手頭事情都放下,交給蕭敬來做的意思,順口問道:“皇後和小公主,睡下了嗎?”
“是的,皇後和公主都已安寢。”
“哦。”
朱祐樘先是應了一聲,隨即又重重“唉!”歎了聲氣。
朱祐樘最近心情很糟糕,主要在於他的次子朱厚煒才剛剛一周歲多就死了。
二月天的事,現在才剛到三月,不但他自己心情糟糕,皇宮裏的氛圍也很不好,朱祐樘體念到妻子的喪子之痛,最近夜裏都沒怎麼去跟妻子同睡,而是讓妻子跟他的另外一個孩子,小公主太康公主同睡。
小公主跟朱厚煒同一年出生,是姐姐,一個年頭一個年尾,是弘治七年的事。
這兩年朱祐樘意氣風發,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覺得子嗣問題已經穩了,隻等回頭再多生幾個,讓自己這一脈發揚光大,隨即心態就飄了,也開始尋求起道家長生之術。
結果樂極生悲,轉過年弘治九年二兒子就掛了,其實再等兩年,到弘治十一年時,他的女兒太康公主也會死。
從那之後朱祐樘再怎麼努力,妻子也沒再給他誕下一兒半女,他也不想找妃嬪,後來……
自己不努力,能怪旁人嗎?
此時的朱祐樘,仍舊在端詳著手上的符籙,隨手把筆交給了一邊的蕭敬,意思是讓蕭敬替他完成朱批。
蕭敬從懷裏拿出一份奏疏,畢恭畢敬道:“陛下,這裏有建昌伯所上的一道奏疏。”
“放在一邊吧……等等,誰?”
蕭敬很認真回道:“是建昌伯。”
朱祐樘微微皺眉,自己這小舅子平時不學無術,他比誰都清楚,以往除了逢年過節或是他過生日的時候會寫一份不知道是誰給動筆的賀詞之外,就沒見過小舅子有上奏。
“把奏疏拿來。”
朱祐樘甚至都顧不上繼續欣賞那張精美的符籙,似乎張延齡上奏這件事更有趣。
蕭敬把奏疏恭敬遞上,順口做了解釋:“以建昌伯所言,乃是他出城辦理皇莊事務時,遇到了刁民,建昌伯一行被人打了……”
蕭敬所說的事,在上奏中都有提及,朱祐樘自己也會看。
但朱祐樘還沒把奏疏看完,門口就進來一名小太監通報:“陛下,內閣徐閣老和李閣老求見。”
朱祐樘心情更糟糕。
作為學生,他還是很懂得尊師重道這一套的,老師來求見,他有種學生偷玩被抓了現行的感覺。
話說當年要不是他的那些東宮師長回護,到頭來他也不可能安然混到當皇帝,天天處在擔驚受怕中,突然有一天大敵和老爹同時掛了,自己突然就當天下之主,那種感覺就跟苦逼了幾十年一朝中了彩票走上人生巔峰差不多。
落難時候的幫手,再怎麼也都是需要回報的,弘治朝入閣的學士都是他東宮的講官。
不過如今的首輔大臣,仍舊是成化年間便已入閣的徐溥。
“這都已經入夜了,還來煩擾朕作何?貌似今日也並非他二人當值吧?”
蕭敬恭敬道:“兩位閣老前來,必定是有大事,陛下見見又何妨?”
朱祐樘沒多少主意,聽了蕭敬的話,這才擺擺手道:“傳見吧。”
過不多時,內閣首輔大臣徐溥和弘治八年才剛入閣的李東陽便一起出現在朱祐樘麵前。
徐溥和李東陽先做了簡單的見禮,李東陽奏稟道:“陛下,臣有要事稟告。”
朱祐樘不搭理他。
蕭敬作為老好人,笑著接茬:“李閣老有什麼話,直說便可。”
“以吏科給事中許天錫上奏,建昌伯張延齡率家奴於城外強搶民田,毆辱士子,令京師百姓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