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猶豫了,也不舍了。

他本是石頭修煉而成,不該生情,不該有情。

然而此刻,他卻清楚地明白,有些石頭被捂得很燙很燙,就會裂開表層,露出裏頭岩漿一般的內核。

他取下一束頭發來,剪斷了阿素的,然後編製成了阿素最喜歡的中國結。

將這東西放入懷裏,才抱著阿素,道:“我不做和尚了,與你做一世夫妻。我本可以這般決策,總怕與你在一起後,一世不夠,怎麼都不夠。人,不能生出貪婪之心,而我從你聽我**說佛開始,就開始貪婪。人都道聖僧如蓮,不,這蓮花早沾染紅塵,沾泥帶土,難以洗濯。”

宋茗微不知道,這般的話,會是師父說的。

她聽著聽著,不知不覺竟是癡了,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整個人難以自抑地顫抖了起來。

“師父”

記憶裏頭的畫麵一而再再而三地跳轉。

阿素死了,死在了師父的懷裏,到死她都沒有給師父機會,讓他侵入她的夢。

而是費盡心力保護那個虛假的夢魘,隻因為夢魘裏頭有她畢生所求,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幫我殺了銀龍,殺了他。”

這是她夢魘之時,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這話,終結了他的修佛之路,成為了師父魔化的開始。

過程全然改變,然而,結果還是這個結果。

宋茗微的手撫在了蒼老的樹皮之上,道:“師父,你說過,你就是一塊石頭,卻比誰都癡。情這一字,到底害的是你,還是我?”

宋茗微咳嗽了起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畫麵輪轉,避空將阿素埋起來後,就殺入天庭。

一代清冷孤傲的金缽尊者,化身戰魔,殺了天庭天將銀龍。

從此掀起了腥風血雨,成為了魔界頭一人,並任由佛祖如何勸誡,終究不肯放下屠刀。

天庭派遣大軍來剿殺,然而全都铩羽而歸。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為難你們,我要生死簿,我隻要看生死簿!”

避空坐在了昆侖巔峰,仿佛就是那雪山之上的雪蓮,渾身散發出了危險而逼人的清冷滋味。

地府鬼帝無法,隻好上交了生死簿。

而生死簿掠過了一千年沒有阿素的任何消息,隻有一千年後,說起了她會轉世投胎。

他萬般沒有想到,轉世之後,他成了瞎子,而她成了雀鳥。

生生世世錯過,千般萬般蹉跎。

而宋茗微卻知道,她被鎮壓到了佛塔裏頭。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不見天日,不知今夕何夕。

她每天對著那些冷冰冰的石頭和竹簡,一個說話的人都見不到。

佛祖說她罪孽深重,因為她害了避空成了魔。

一個三界以內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魔!

擾亂三界,她成了禍國殃民的妲己?

她笑了起來,百般怨恨,千般滋味難以言說,隨手拿起筆和紙來,一番洋洋灑灑,畫下了此時的她。

生不能長歡,死不能長樂。

一千年的時光過去,她懼怕陽光,懼怕見到任何東西,等石門打開,有一道陽光入了佛塔,刺眼地很。

她想要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佛祖,我能去找他嗎?”

“你罪孽已贖,若你非要去,本座管不得你。但是本座奉勸你,你與他塵緣已了。”

了了嗎?

一股說不出的惆悵將宋茗微包裹了起來,宋茗微渾身癱軟,倒在了雪地上。

“娘”

“豐年,娘沒事。”

宋茗微說著拍了拍豐年的腦袋,道:“可餓了?跟你仙鶴叔叔去打點吃的來。”

豐年點了下頭,就離去了。

而宋茗微看到了阿素跑去了寺廟,問了許許多多的人,才知道,避空在昨日就已經圓寂了。

不過是一日,一日之差,一個修魔的人,說圓寂就圓寂了。

叫她如何能信。

她去了地府,去追他,卻看著他投入了輪回,她追趕不及,也一道入了。

從此,他是戒空,而她,是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