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月亮若奔我而來(七)(3 / 3)

喬幸的眼睛立馬彎了起來,顯然被誇得很是高興,然後不忘狗腿地跑到男人身邊,乖巧道。

“還是溫先生您教得好!”

“……”

這殷勤的。

溫長榮忍不住回身又揉了少年人的腦袋。

“哎呀別摸啦!發型亂了!”

……

這次聚會的地點就在張老爺子家,雖然隻是個人邀約,但來的人還是挺多,溫長榮拉著喬幸進了花園,半路卻好幾次被熟人截在原地寒暄,就進老爺子家的這幾百米,兩人都快走了半小時。

“去那邊等我吧。”昨晚兩人鬧得晚,喬幸肯定累的厲害,這會兒站了半個多小時,溫長榮看他臉都笑僵了,便指了指屋內沙發一角,“我一會兒就來。”

“好。”昨晚身體負擔過度,此刻喬幸的確挺累,何況溫長榮與外人的寒暄他也聽不懂,賠笑賠得怪尷尬,便順著溫長榮手指的方向進了屋子,坐到沙發一角。

那邊溫長榮的‘商業寒暄’還在繼續,一時半會兒估計結束不了。

客廳裏滿登登都是人,卻很少有人來和喬幸說話,雖然喬幸穿的是溫長榮精心挑選的高訂禮服,但骨子裏透出的、獨屬於沒見過世麵那種人的怯弱與不安都是無法遮掩的。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雖然溫長榮進門的時候說喬幸是遠方親戚的孩子,但實際上不瞎的人都看見了兩人進門時緊攥的手,還有喬幸一直陪笑說不出什麼的表現。

大老板帶一個沒見識的小情.人出來見見世麵,這沒什麼好奇怪。

本來小情.人也有一定巴結的必要,可喬幸身上透出的那股顯而易見的土氣和傻氣——一看就配不上溫長榮,說不定明天就被丟下水道去了。

實在是沒理由去浪費口舌。

喬幸獨自坐在一邊,多少覺得有些尷尬,他很想摸出手機來玩玩,但在場的人沒一個人摸手機,他就更不能拿了,如此,他忍了又忍,隻能把目光投向身邊的東西去。

溫長榮昨天提醒他不要碰老先生家的花瓶,他都記著,並且也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所有與花瓶有關的東西,而此刻他沙發旁邊的小桌上也擺著一個土色的小瓶子,瓶子被透明玻璃罩籠罩著,看起來也就和他老家用來醃酸菜的那種小瓶子差不多。

都是一樣的醜,有的瓶子拿去醃酸菜,有的瓶子卻拿來這兒展覽,喬幸無所事事地想著,手指輕觸在那玻璃罩上,留下了一枚清晰的指紋印。

喬幸意識到自己留下了個不怎麼雅觀的痕跡,而坐在遠處的張老爺子頓時眉頭一擰。

人精們向來對氣氛敏.感,老爺子眉頭一皺瞬間大廳都安靜了不少,溫長榮很快轉頭看過去,立馬意識到喬幸是摸了什麼。

張老爺子脾氣向來古怪,好幾次發起火來都把人鬧得下不來台,甚至有幾次都把人吼哭了,想到喬幸那平時怯生生的樣子,溫長榮隻能自己先出聲:“喬幸,碰什麼呢?!”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自己人先出聲了,外人就不好再出聲了。

果不其然,溫長榮聲音一出,剛想出聲訓斥的張老爺子就把話咽了下去。

眾人目光聚集過來,喬幸茫然又無措地站起來:“我……我摸了那個玻……”

“沒教養。”不等喬幸說完,張老爺子就憤憤出聲,“那可是藏品……”

溫長榮很快走過去,隻見玻璃罩上有一枚指紋。

男人頓時皺了皺眉,張老爺子雖然脾氣古怪,但也沒苛求到這種地步,這是……張老爺子看錯了?

“玻璃罩都不可以碰嗎?”喬幸無措又委屈地問。

“……”遠處的張老爺頓時動作一頓。

溫長榮看在眼裏,卻什麼都沒說。

畢竟交際場的潛規則就擺在那兒,張老爺子的輩分大,又位高權重,無論怎樣都得先顧及張老爺的麵子。

“道歉。”溫長榮放緩了些聲音,試圖以眼神給喬幸暗示。

“可我碰的是玻……”喬幸顯然沒這個見機。

“道歉。”溫長榮隻得提高了聲音,臉色也稍稍嚴厲了起來——隻有凶一點,喬幸才會聽話。

溫長榮鮮少有這種嚴厲的時刻,喬幸一下被吼懵了,幾秒沒說出話來,氣氛有些尷尬。

“對,對不……”

喬幸聲若蚊鳴,不等他說完,身姿挺拔的青年便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張老爺您消消氣兒,”沈欽瀾抬著青瓷酒杯走上來。

青年自小就受著相關教育,此刻禮數自然是做得很好,沈欽瀾上前一步去,酒杯稍矮於張老爺子:“長榮那弟弟還在念高中,十七八歲,不懂事兒。”

沈欽瀾說:“那孩子沒見過什麼世麵,身體又不好,緊張就說不出話來。”

沈欽瀾抬杯與老爺子碰上:“我代他向您道歉。”

“原來是這樣呀,”張老爺子的家人自然看出來這是自家老人犯了混,現在看到有台階下,趕忙跟著打圓場。“孩子生病了可以理解……”

喬幸就這樣‘被生病’了,但如此處理,張老爺子臉色明顯緩和,也舉杯與沈欽瀾一碰,這事算是結束。

……

沈欽瀾又與張老爺子寒暄了幾句,直到氣氛恢複才走過來。

上次溫長榮的道歉沈欽瀾沒接受,故而這會兒兩人應該算是還沒完全和好。

自己做錯事在先,沈欽瀾卻先站出來解決了問題,溫長榮看著走過來的青年,當即飛快出聲:“謝了。”

低頭頷首,這話裏是十足真摯的感謝之意。

“不客氣。”沈欽瀾回以一笑,在這種公眾聚會上,青年一向大方又得體。

溫長榮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酒杯輕碰上青年手中的酒。

兩人一同一飲而盡,沈欽瀾又看了眼四周:“你那小朋友呢?”

這才幾分鍾時間,喬幸就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溫長榮:“洗手間去了。”

“啊?”沈欽瀾笑道:“不會是去哭了吧。”

溫長榮沒說話,但隨即想到剛才喬幸委屈的神情,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

見溫長榮不回答,沈欽瀾仿佛也懂了什麼,青年笑了笑,神態間多出一股‘不過如此’的輕鬆來。

……

之後整場聚會喬幸都沒說話,也沒再碰任何東西,他沉默寡言地跟在溫長榮身後,既不惹事,也不討喜,溫長榮倒是想提醒提醒少年人,在這種場合不應該擺臉色,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後來在飯桌上,大概因為今天的事情,張老爺子格外有意和沈欽瀾說話,而溫長榮又因為溫家的身份向來是話題中心,一場飯吃下來溫長榮和沈欽瀾兄弟兩人都與眾人說說笑笑,推杯換盞間互相說話打趣。

滿是擁有同樣身份和地位的竹馬之間才有的默契。

……

聚會結束,人群散去。

溫長榮和喬幸並肩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

喬幸始終不說話,溫長榮也知道喬幸這是鬧脾氣了,不過……男人無聲地歎了口氣,隻能暫時先伸手去拉住喬幸的手,耐著性子教他。

“喬幸,在這種場合得先顧全大……”

話還沒說完,一聲喇叭聲響起,溫長榮抬頭看過去,隻見一輛熟悉的瑪莎拉蒂在不遠處。

沈欽瀾搖下車窗來:“長榮,去兜風嗎?”

“……”這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酒局過後溫長榮其實是挺累的,但想到先前沈欽瀾才幫忙解了圍,還有上次生日的事,現在拒絕邀請實在不是個好決定,男人猶豫了幾秒,點頭,“行。”

溫長榮又舉了喬幸的手:“我先把他送過去。”

“嗯。”沈欽瀾在副駕駛座點燃了一支香煙,隔著玻璃看兩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溫長榮把喬幸送到車邊,吩咐司機送喬幸回去,臨走之前,喬幸卻忽然抬起頭來:

“他就是那個您說和我眼睛很像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