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院首一番望聞問切,道長公主雖外傷甚重,心思卻仍是玲瓏剔透、聰慧過人。隻是受了些驚嚇,服幾劑安神的湯藥便可。
靈初並不隻是受了“些”驚嚇。
若隻是夢見自己死去就算了,她還能自我安慰這隻是個夢……但她卻夢見自己死在了那陸昭懷中,她不曾識得陸昭的麵容,但那日相見,陸昭分明就是夢中之人。
長樂宮中,地爐明燃,殿內暖意融融。
靈初擁著紋織海棠纏絲雲被,手中捏了串佛珠,念念有詞道:“佛祖在上,信女素來向善,誠心積德,願佛祖明鑒,保佑信女安樂康順……”
侍女碧月與墨月掀開珠簾入殿時,就瞧見公主殿下青絲如墨般散開,緊閉著雙眼念念叨叨求神拜佛的模樣。
……已經是這幾日來的第五次了。
擔憂地相視了兩眼,碧月與墨月開始了無聲的眼神交流。
碧月:為何會這般……公主當真無恙?
墨月:應該無恙……也說不準,明日還是再問問太醫吧。
殿外又傳來侍女的通報聲:“皇後前來長樂宮探望公主。”
靈初聽聞皇嫂要來,將佛珠隨手一藏,又想要起身要去迎,碧月墨月連忙向前扶她。
她的皇嫂謝婉乃是當今謝丞相之女,識得琴棋書畫,性情溫和,與蕭景淩年少成親,情誼向來深重。又因為靈初自幼喪母,謝婉對她多有照拂,寬容疼愛。
謝婉正提著宮裙邁入殿中時,就瞧見靈初正從榻上爬下來。她連忙輕輕將靈初按回被衾中,柔聲說道:“好好躺著,仔細染了風寒。”
靈初笑笑:“哪裏就這麼容易染上風寒,我體質好得很。”
謝婉沒好氣地瞥了眼她額上的紗布,挑眉歎道:“好得很?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摔了一跤,抱著她皇兄哽咽痛哭呢。”
靈初悻悻地別開了目光,卻又因皇嫂這一番話想起了夢中之事,瞬間情緒便低落下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啊……她死了啊。
謝婉見她眼眸低垂神色哀切,便以為她還在為蕭景淩替她指婚的事情置氣。憐愛地摸了摸靈初的腦袋,謝婉寬慰她道:“這幾日你受了傷,你皇兄雖不曾來看你,但每日下了朝卻召見太醫問你的情況,可別再與他置氣了罷。”
靈初回過神來,隨口問道:“皇兄擔憂我,怎麼不來看我?”
謝婉卻頓了頓,欲言又止。
靈初喚她:“皇嫂?”
謝婉瞧了她一眼,無奈笑道:“不是不想來,是心中有愧,才不敢來。”
雖明蕭景淩麵上不動聲色,但謝婉卻早已察覺他心中所想。這些日子他不來長樂宮探望靈初,大抵不過是在怪自己與靈初爭吵,害得她摔了跤罷了。聽聞那日靈初抱著他失聲痛哭,如同兒時一般,想必蕭景淩心中更是愧疚……
思及此處,謝婉斟酌幾番,終於開口道:“你可知那日雲和殿中,你皇兄為何這般苛責於你?”
靈初恍了恍,小聲道:“……因為我說那陸昭的壞話。”
謝婉笑著搖了搖頭,“你說過別人的壞話還少嗎?你皇兄又怎會因為這事怪你。”
靈初紅了紅臉:“那是因為……”
謝婉摒退了宮人,輕聲道:“因為那日,陸大人也在雲和殿中。”
“……什麼?”
靈初神色頓住,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兒,為什麼陸昭會在雲和殿?不,這暫且不提……若陸昭也在的話,那她編排他的那些話,他豈不是全聽見了?
什麼心機深沉,手段歹毒……全部,都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靈初眉心跳了跳,誠然,在背後說人壞話是很爽,但若是壞話都被人聽見了,那怎一個尷尬了得。搞不好是要被記恨一輩子的事情……
怪不得蕭景淩這般指責她了。
靈初沉默許久,試圖把這也歸為一個夢,便緩緩道:“皇嫂,我聽錯了。”
謝婉失笑:“不曾聽錯,我也是聽你皇兄說的。”
靈初如鯁在喉:“陸大人為何躲在雲和殿中?”
謝婉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