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第十四障(1 / 2)

夜幕時分,風雪交加。

往宮中去的朱雀街上,一輛靛藍色的長簷馬車緩緩行駛著,馬車樸實暗淡,隱在夜色之中。

而其內玉燈幽幽,銀爐取暖,倒很是奢華。

還在夢中的姑娘側臥在榻上,身上披著件淡青色的鬥篷,她如雪的嫣容染上緋紅,峨眉輕蹙,似有化不開的霧霾。

陸昭神色微斂,自從靈隱寺回宮中的路上,靈初便一直未醒。她似是被夢魘纏身,喃喃著說夢話,陸昭大約從玄隱的打探中知道靈初被夢所困,卻從不知她原來一直如此……痛苦。

他凝神,微微抬手欲撫上靈初的額頭,靈初卻突然從夢中睜開眼眸,一把握住了陸昭的手腕。

“公主醒了?”陸昭目色微動,鬆下一口氣來。

靈初恍惚地瞧了眼陸昭,隻見他身著雪白的中衣,腰束錦帶,身形修直,正微微俯身探望自己。因背著壁燈,仿佛渡上一層淺淺的瑤光,容色端雅。

他好好的坐在這裏,並未因舊疾複發而困頓潦倒……隻有那雙清遠的眼眸,同夢中一模一樣。

“可是做噩夢了?”陸昭瞧出她的恍惚,低聲詢問。

“陸昭……”靈初喚他的名字,眼眸茫然,卻死死地握著他的手。夢中的事太過真切,令她一時間回不過神。

陸昭隻覺得腕上一緊,再恍神間,靈初卻突然傾身向前,埋在了他的衣襟前。

她倚靠著他,一言不發。

陸昭神情動容,微微垂首,無意間碰到她柔軟的墨發。他仔細地將鬥篷替靈初蓋上,語氣柔和低沉,似玉石清雅:“已經沒事了,現在是戊時三刻,我們正在回宮的馬車上,你看,剛剛才過了朱雀街……”

他頓了頓,繼續道:“公主,你醒了,這已經不再是夢了。”

“嗯。”靈初低低地應了一聲,卻莫名染上了哭腔。

“陸大人……”她埋在他懷中,不敢抬頭瞧他:“我很害怕。”

“怕什麼?”陸昭輕聲問她,極盡溫和。

“很怕……失去你。”

“……”

山崖下時,陸昭曾想——靈初,在害怕什麼?

很怕失去你——她這麼說。

驀然間,陸昭眉間一恍,清遠眼眸陷入淡淡的怔然之間。他抬手,卻又輕輕放下,最後再緩緩抬手,緩緩地擁住靈初。

他開口,語氣低沉暗啞,似遠方來:“隻要你想見我,傳令召喚也好,派宮人前來也好,提筆寫信也好……”

“別怕,我會來見你。”

“……”靈初揪著他衣襟的手指泛白,良久,她仰首望著陸昭,神色不安卻又倔強道:“如果你騙我……就罰你……雪日裏出門忘帶傘。”

她要罰他,卻又不肯說太重的話。陸昭一恍,笑得如沐春風:“是。”

自靈隱寺回到宮中,已經是入夜時分。蕭景淩急急與派了禦前侍衛將靈初接到雲和殿,又傳來張禦醫好生把了把脈,才稍微寬下心來。

他溫聲寬慰靈初道:“今日靈隱寺的事情皇兄已經封鎖了消息,那些刺客也已經擒拿到了慎刑司,你回到長樂宮中好,好歇息,不必掛憂太多。”

靈初乖順地點了點頭。

“咳……”蕭景淩瞧了瞧她微紅的眼眸,不安問道:“今日在山崖下,那陸昭可欺負了你?”

靈初訝異地抬起頭,“不曾啊,陸大人他……他待我很好。”

“當真?”

“當真當真。”

“那你臉紅些什麼?”

“……”

望著神情躲閃的靈初,蕭景淩長眉一挑,心中將陸昭平日裏的品性重新審視了一百八十遍。無奈天色已晚,他還是先讓靈初回了長樂宮去。

蕭景淩又吩咐江公公道:“派人去告知國師一聲,說靈初已經安然回宮,讓他不必再去領罰了。”

“諾。”

回了長樂宮,就見碧月與墨月從廊中奔來,皆是哭得梨花帶雨,尤其是墨月,抽噎著道日後靈初去哪她便去哪,絕不再離開靈初半步。

靈初倒吸一口涼氣,揚眉笑道:“饒了我罷。”

二人被她逗笑。

拆去碧環朱釵,洗漱淨麵,靈初躺在鬆軟的被衾之中,卻是輾轉反側。

若將夢與現實相連,那原來今日她問陸昭那些人可是他仇家時,他神色一頓……是不想讓自己瞧見他那些陰私之事,不想讓自己覺得他心機深沉,涼薄無情嗎?

靈初轉了個身,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起來她對陸昭倒真是知之甚少,所聽說的,也不過是他人的三言兩語罷了。

陸昭……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第二日,纏枝窗欞外的寒雪皎皎,長樂宮地界寬闊,宮殿外栽了連片的綠萼梅,嫣紅如緋緋雲霞,襯得茫茫雪景清雅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