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寺後山的山崖往下不遠處的半山腰際,草木茂密,了無人煙。
傾瀉的瀑布傳來不絕於耳的聲響,隻見草木遮掩處,有一隱蔽的斷崖延伸出來,若再仔細望去,竟發覺斷崖深處有一幽深的洞穴。
靈初仍然伏在陸昭懷中,雙手緊緊扣著陸昭的衣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複幾分從山崖上掉落的恐慌感,才抿起嘴角瞪陸昭。
陸昭被她瞪得失笑,從容不迫地將她微亂的墨發縷好,又替她攏好鬥篷。
靈初神情嚴肅,揪住他的衣襟:“方才你在山崖上問我什麼!”
“臣問公主可信臣……”陸昭徐徐作答,見靈初神色不對,又挑眉反問道:“公主以為臣問的是什麼?”
“我以為你問我陸昭陸中書是不是長安城中最過分的人呢!”靈初咬牙切齒地蹬了蹬半山處的石麵,虧她滿腔孤勇準備赴死,百般鄭重地應了陸昭,結果卻是聽錯了,簡直是失策!
陸昭抬了抬眉,輕聲道:“臣問的那句話沒那麼長。”
靈初鬆開了手:“閉嘴!”
見她滿臉鬱悶,陸昭咳了咳,笑著哄著她道:“公主可是怪臣抱著你跳下了山崖?此處地勢臣早有所知,定不會傷了公主去。”
靈初氣悶地抱袖,別開目光道:“如此偏僻的地方陸大人也了解,陸大人莫不是有什麼怪癖。”
陸昭微彎了嘴角,沉吟一聲,想她還在氣自己突然跳下山崖。便俯下身與靈初平視,溫聲細語道:“是臣的錯……公主原諒臣好不好?”
望著陸昭靠近的清遠俊逸的麵容,如沐春風般,靈初臉驀地紅了,沒骨氣地應:“好啊。”
……可惡,陸昭他出賣色相!而她竟也可恥地被收買了!
哄好了靈初,陸昭便帶著她往洞穴中走,邊替她拂去雜草邊道:“我們且在此處等一等,待那些人散了後,臣再喚暗衛來。”
靈初安靜地跟著他往裏走了一段,突然發問道:“方才那些人是陸大人的仇家?”
陸昭頓了頓,才道:“是。”
雖不知他為何不願提及此事的模樣,但靈初倒是很有眼力見地岔開話題:“陸大人的身手倒真是了得,輕功也好。”
山崖如此陡峻,他竟也能抱著自己安然無恙地躍到石麵上。
陸昭淡淡笑了笑,又尋來幹草讓靈初在洞內的青石上坐一坐,“臣年少時曾拜雲崖山的平陽真人為師,習過幾年武藝。”
“雲崖山?在很遠的地方嗎?”靈初起了興致。
陸昭悠悠地答:“嗯,雲崖山離長安相去近千裏,民風淳樸。那裏四季皆夏,從不似長安這般下雪。而每逢七月底,便會有□□燈會,素來熱鬧。”
聽他這般說,靈初眼中浮起幾分向往,小小地歎了一口氣:“真好……我隻在七歲時去過一趟潯陽,之後便再沒離開過長安了。”
陸昭心中一動,不著痕跡地接過話來:“日後若是得空,臣帶公主去瞧瞧?”
靈初卻笑道:“不必啦,陸中書身居高位,政事繁忙,哪裏得空呢。何況長安也好……”她不露痕跡地瞧了陸昭一眼,心中篤定——長安也好。
陸昭但笑不語。
二人就這般在略微暗沉的山洞中說了會兒話,除了洞中有些寒冷,也並不算太煩悶。
隻是突然間,陸昭卻皺了皺眉心,麵色白了那麼幾分,又輕輕遮住嘴角咳了咳。
靈初擔憂地問:“陸大人,你怎麼了?”
陸昭咳著寬慰她道:“……無妨,許是受了風寒。”
靈初不安地點了點頭,但隻見陸昭的麵色愈來愈白,而後他緩緩閉上雙眸,一言不發地靠在石壁旁。
陸昭心中卻暗歎一聲不好,他天生體質寒涼,習武時更是落下過內傷,想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山崖下待了許久,才觸動了舊疾。
隻要挨過這一陣便好了……刺骨的疼痛之下,陸昭的心神有些恍惚,他眉頭緊鎖,欲開口先告知靈初一聲。卻怎奈痛如山來,無法控製地往一旁跌去。
失去意識前,靈初驚慌的神色驀地跌入陸昭眼中。
他恍惚的想:靈初……在害怕什麼?
“陸昭?”靈初不安地扶住了昏迷的陸昭,無意間碰到他的掌心,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他渾身都冰冷得很。
緩緩將陸昭放在幹草上,靈初有些急了,她摸了摸他冷若寒霜的手,又瞧了眼外頭已有些昏沉的天色,心下難安。
想了想,靈初飛快地將自己的鬥篷披到陸昭身上,又捂住他的掌心,試圖將他捂熱。
……
靈隱寺的後山處,深林幽幽,楚雲見眉心陰沉地望著前來稟告的暗衛,不複平日的風光霽月,隱忍喝道:“往山崖處去尋!天黑之前必須尋到公主,否則便去慎刑司領罰吧。”
“是!”暗衛們又匆匆散開,飛快地沒入林中。
楚雲見目色鬱鬱,良久,他望了手中撰著的玉佩一眼,那是他驚覺不對去尋靈初時,在山崖處發覺的——靈初從小佩到大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