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我的夢,像北方的風(1 / 3)

你之所以可以傷害到我,並不是你比我強大,而是因為,我對你敞開了胸膛並且親手將刀遞給你,是因為,我愛你,而你恰恰相反。

深夜的醫院,極靜。

病房裏,傅西洲坐在病床邊,凝視著沉睡中的阮阮,她臉色蒼白,哪怕在睡夢中,也極為痛苦的樣子,眉毛緊蹙。

他伸出手,在靠近她臉頰時,又縮了回來,他搓了搓手,讓掌心的溫度熱乎一點,才敢輕輕地撫上她的臉。

他的碰觸令她微微瑟縮了下,仿佛在防備著什麼一樣。

他見她這個樣子,心裏微痛。

他起身,走到窗邊,靜靜地望著窗外寂靜的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一動不動,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站在那裏,仿佛一尊雕塑。

他多希望,這夜永遠不要過去,天別亮起來。那麼是不是很多事情,就快要不用麵對,比如失去的那個孩子,比如傅雲深手中那張紙。

可終究,黑夜漸褪,第一縷朝陽緩緩升起。

天亮了,他一夜未睡。

“十二……”柔弱的呢喃聲在他身後響起。

他走到病床邊,看著醒過來的阮阮,卻不知說什麼好。

“孩子,我的孩子……”清醒過來的阮阮,第一個關心的,便是肚子裏的孩子,她撫上腹部,雖沒有人告訴她,但她心裏已經猜到,眼淚嘩啦啦地落下來。

傅西洲伸手幫她擦眼淚,可她的淚水源源不斷,怎麼也擦不完,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他側躺在狹窄的病床上,將她擁在懷裏,在她耳邊輕喃:“阮阮,對不起,對不起……”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隻曉得一個勁地掉眼淚,心裏尖銳的痛一波一波地傳來,好像有人用鋒利的刀在剜她的心。

“不要哭,醫生說你身體很虛弱,又剛失去……孩子,不能流淚,會落下毛病的。”傅西洲心裏的痛不比她少,甚至更痛,眼睜睜看著她如此難過,卻什麼也幫不了她。

阮阮閉了閉眼,側身,伸手緊緊地抱著傅西洲,將自己整個人都縮進他胸膛裏,拚命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他感受著她的顫抖與眼淚,心裏忽然升起強烈的害怕,如果她看到了傅雲深手中的東西,她還會如此依賴自己嗎?

阮阮下午就辦理了出院,她不僅流產,也摔了頭,有點輕微腦震蕩,醫生建議她住院觀察兩天的,可她堅決要出院。醫院裏強烈的消毒水氣味,一聞到,她就會忍不住想起失去的那個孩子。他才那麼小,她甚至一次都沒有看過他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就被冰冷的機械從母體最溫暖的子宮裏,殘忍地剝離,最後被遺棄到一個肮髒冰冷的地方。

隻要一想起,阮阮就忍不住落淚,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阮榮升親自來接她出院,看著她蒼白憔悴的麵孔,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心疼不已。他摸著她的頭,歎息著說:“丫頭,別太難過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阮阮輕輕點頭,可她在心裏說,外公,你不會明白的,以後我還會有孩子,但是,他是我第一個孩子,你不明白他在我心裏,多麼特殊,多麼重要。

她沒有對阮榮升說是薑淑寧在樓梯上推了她一把,她沒有證據,薑淑寧死都不會承認的。如果外公知道了,肯定會掀起一場風浪,可現在她實在沒有力氣去爭吵去大鬧。更何況,就算大鬧一場,失去的,也永遠都回不來了。

是她自己太掉以輕心,太愚蠢了,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她跟農場請了長假,說身體不適,齊靖還關懷地問她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去看醫生沒有?她匆匆掛了電話,眼眶裏又湧上了淚意。

阮榮升讓家裏做飯的保姆過來照顧她生活,阿姨燒得一手好菜,可阮阮什麼都吃不下,幾天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傅西洲晚上回到家,在臥室裏沒有看到她,最後在嬰兒房裏找到她,她蜷縮在他為孩子搭好的城堡的軟墊上,抱著兩個玩具,沉沉睡了過去,臉頰上還掛著淚痕。

他輕輕將她抱回床上。

他問保姆阮阮今天的飲食情況,保姆擔憂地說,她胃口很差,還是她求著她,才吃下一點點。然後,大多時間,她都呆在嬰兒房,麵對著滿屋子的嬰孩用品,發呆。

傅西洲走到嬰兒房,將城堡拆卸掉,又將孩子的衣物與玩具,都裝進了一個紙箱,放進雜物間。

他走到陽台,給風菱打了個電話。

風菱在第二天一早,匆匆趕來,傅西洲特意等她到了,才去上班。

他離開時對風菱說:“風小姐,你是她唯一的朋友,拜托你,陪她說說話,陪她吃飯。”

風菱點頭:“我今天請了一天假,我陪她。”

她去臥室看阮阮,她還在睡。坐在床沿,風菱看到她瘦成這樣,臉色也極差,心疼不已。

阮阮睡得很淺,風菱剛坐一會兒,她就醒過來了。

“叮當,你怎麼來了?”她微微訝異。

風菱俯身捏她的臉,哼道:“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還打算一直瞞著我。”

阮阮握住她的手,說:“我見你最近忙,不想你為我擔心,打算過兩天再給你電話的。”

風菱剛升了職,出差如家常便飯,也需要經常熬夜畫設計圖,已經夠忙亂了,阮阮不想她為自己擔憂。

風菱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哪怕人在國外,也會飛回來,陪在你身邊。”

風菱難得說溫情的話,阮阮覺得心裏一陣陣暖意。

“早餐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風菱站起來。

阮阮想說不餓,風菱已經阻止她的話:“我一大早趕過來,都沒來得及吃早餐呢,我好餓,你要陪我吃!甜酒雞蛋,再加叉燒包,好不好?我記得你最愛吃甜酒雞蛋的。”

阮阮微笑點頭:“好。”

她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吃早餐了,阮阮還記得高中時,學校外麵有一家小鋪子專門賣甜酒煮雞湯,早晚都供應,那家的甜酒是老板娘自己釀的,雞蛋也是從鄉下買來的土雞蛋,因此賣得並不便宜。但阮阮特別喜歡吃,早晚都要拉著風菱去一趟,百吃不厭。

吃完早飯,風菱忽然說:“軟軟,想不想回高中母校看一看?”

阮阮說:“你不用去上班?”

“我今天請假了,難得休一天假啊,我不管,你今天的時間都預訂給我,陪我一起吃喝玩樂!”

阮阮知道她是為了自己,點點頭:“好,我們去母校,好久沒去了。”

她們到的時候,正是上午上課時間,校園裏靜悄悄的,小徑兩旁的梔子花開得正好,空氣裏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雖然畢業好幾年了,但母校的變化不是很大,她們閑逛了一圈,趁著下課之前,就離開了。

學校外麵那家賣甜酒雞蛋的小鋪依舊開著,老板娘好像都沒有變老一點,熱情的笑容依舊,見了她們,看了兩眼,認出了阮阮跟風菱,瞧著阮阮直感歎:“哎喲,你這小姑娘,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沒變呢。”

阮阮穿著格子襯衣,牛仔褲,紮了個馬尾巴,素麵朝天,看起來真跟十幾歲的高中生似的。

老板娘又瞧著風菱說:“你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漂亮了。”

阮阮哼道:“老板娘,你的意思是說,我跟當年一樣不好看,是吧!”

她佯怒的語氣逗得老板娘與風菱都忍不住笑起來。

輕鬆的氛圍,讓阮阮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風菱大概是最了解她的人,外公與哥哥都勸她不要太過傷心,要保重身體。隻有她,什麼勸慰的話都不說,陪她一起做一些稀鬆平常的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們在外麵閑逛了許久,喝茶,吃甜點,去遊戲廳夾娃娃,又陪風菱去做頭發,美甲。好像真如風菱所說,她陪她吃喝玩樂。而阮阮知道,其實是風菱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撫她。

吃晚飯的時候,與她們相鄰的餐桌,坐了一家三口,年輕的爸爸媽媽帶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女兒,小女孩活潑多話,不停地問著爸爸媽媽問題,清脆的聲音,極為可愛。

阮阮側頭望著那個小女孩,神色癡迷,嘴角帶著不自知的微笑。

風菱看她那個樣子,心裏也很難過。

阮阮轉過頭,忽然說:“叮當,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恨過一個人,但是我真恨她,恨極了。”她咬著唇,向來清澈澄明的眼眸中,帶了怨恨,還有極重的悲傷。

風菱一怔,問:“誰?”

阮阮將失去孩子的真正原因告訴了風菱。

風菱聽完,臉色一變,憤怒地說:“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外公?你老公呢,就這麼算了?”

阮阮說:“他找過她,可是,沒有證據,她是不會承認的。”

風菱“唰”地站起來:“走!”

“去哪兒?”

“去找那個女人!”

“叮當!”阮阮拉住她:“你別衝動,我不想你牽扯進來。她那個人,心計深沉,又很惡毒。”

風菱說:“我不怕她!”

“叮當……”

風菱看著她,說:“軟軟,我問你,當初在化妝間你打那個欺負我的女人時,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你怕嗎?”

阮阮一愣,然後搖頭。

風菱堅定地說:“她不過是扇了我一巴掌,你就為我憤怒為我心疼,而現在你……軟軟,同你一樣,我的朋友被欺負了,我是一定要為她出一口氣的。不能就這麼算了。”

風菱拉著她,開車直奔傅家老宅。

一路上,阮阮倒也慢慢平靜下來,她雖然很怕麻煩複雜的事情,但不代表著被人欺負了就忍氣吞聲。她不知道風菱打算幹什麼,但她不會再阻止她。如果今天換位一下,她想自己大概也會這麼做。

風菱其實也知道,自己這麼怒氣衝衝地找上門去,能做什麼?但她管不著那麼多了,大不了就像個瘋子一樣撲上去扇她兩巴掌,那也能好好為阮阮出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