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要起夜，臥室裏留了一盞暖燈。
程雨瑤枕著手背，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默了十幾秒，男人眼眸睜開了一條縫隙，“睡不著？”
“嗯。”程雨瑤點點頭。
又望他，問：“你困嗎？要困的話，你先睡吧。”
賀雲崢白天忙了一天，這會已經十點多了，他該是困了的。
四目相對，賀雲崢抬過手臂揉了揉小妻子的腦袋。
程雨瑤心裏有些亂。
輕歎了口氣，她掀被起身跑到賀雲崢的身側躺下，在他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
聞著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程雨瑤那紊亂的心，才感覺慢慢的平複了起來。
馨香入懷，男人手臂枕在腦後，摟著她的肩，“怎麼了？”
程雨瑤低喃道：“想抱抱你。”
輕柔的聲線，夾帶著幾分眷戀。
但男人還是察覺到了她今晚情緒不高。
“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咬著唇，程雨瑤有些難以言喻。
眼眸忽明忽暗，不知道正想著什麼。
“瑤瑤？”
“爸跟溫意如為什麼會離婚？”
小女人略帶複雜的聲線傳至耳畔，男人俊眉微蹙。
低眸凝視著程雨瑤。
夜裏，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也正在看他。
有不解，有茫然，也有小心翼翼。
相互對視了一會，在程雨瑤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男人定定的說：“不合適。”
輕描淡寫的話下，程雨瑤卻能感覺到裏麵波濤暗湧。
真的隻是不合適嗎？
雖然她沒有見過兩人在一起，但從照片裏，仍能清楚的看到，兩人當時的情意綿綿。
而當初，賀天甚至為了娶溫意如，不惜反抗父母，退掉原本的親事。
想來也是愛極了溫意如的。
兩人經曆了那麼多，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卻因為不合適，而離掉美滿的婚姻？
“想這些做什麼？”男人的長指若有似無地輕撫著她的臉龐。
男性特有的磁性聲線裏完全聽不出喜怒。
小女人斟酌著說：“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
“都是過去的事，不必在意。”
他的神情過於平靜，讓人察覺不到任何的不對勁。
賀雲崢真的不在意了嗎？
她想不通。
但也知道，他並不想提。
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賀雲崢不想說，她也不好多問，免得男人不高興了。
轉移話題道：“我怎麼感覺，你在安慰我啊？”
她仰著小臉，唇角噙著分淺淡的笑。
小梨渦若隱若現，很是可人。
男人但笑不語。
程雨瑤舔了舔唇，她想說點什麼，但又似乎說什麼都不太合適。
苦惱的模樣，映入男人的眸中，唇角不禁上揚了一抹弧度。
“就因為這事，不開心？”
“我哪有不開心？”程雨瑤反駁，但又解釋不出來。
因為她確實有些苦惱。
男人不語，眼裏幾分笑意。
像是在說，你說沒有就沒有吧的寵溺模樣。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念念還在一旁睡著。
程雨瑤困意上來了，也沒再拉著他說話。
回了原來的位置繼續睡覺。
但跟男人牽著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眉眼彎彎的望著熟睡的女兒，無聲勝有聲。
——
因著是住在老宅，程雨瑤醒的比往常要早。
念念跟賀雲崢還在睡，她把念念抱起來喂完奶，小家夥又繼續睡了過去，顯然是還沒睡夠。
程雨瑤給兩人蓋好被子。
起身洗漱好，便準備去廚房裏幫忙。
走廊裏卻碰到了周姨，看到她這麼早起身了，不由得有些驚訝，笑著說：“少奶奶怎麼醒這麼早？早飯還沒做好呢，您要不先回去再休息會？等早飯做好，我再去喊您。”
“我正準備去廚房，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見程雨瑤說要幫忙，周姨受寵若驚，連忙說：“這就不勞煩大少奶奶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程雨瑤也沒勉強，隻是問：“爸醒了嗎？”
“醒了。”周姨笑說：“老爺平時都醒得早，這會應該在曬太陽。”
程雨瑤頷首，讓周姨先去忙。
尋思了一番，程雨瑤去了賀老爺子的院子。
賀老爺子正躺在院子的天井擺放著搖椅上，一旁的小桌正烹著茶，冒出嫋嫋青煙。
已經快到夏季，院子裏的花樹盛綻著，怡人的景色，光是看著，心情都能好上幾分。
老爺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有人過來，正閉目假寐。
程雨瑤抿了抿唇角，朝老爺子喚了聲：“爸。”
賀天緩緩睜開眼皮子，看了眼程雨瑤，緩著聲：“這麼早怎麼過來了？”
程雨瑤低眉順目：“剛聽周姨說您起了，就過來看看。”
“嗯。”賀天若有所思地，半響說：“還睡的習慣嗎？有什麼不習慣的，盡管吩咐小周，讓她辦就行。”
“挺好的。”
“好就好。”賀天神色從始至終都是平平，並無多少起伏。
程雨瑤想了想說道：“聽周姨說，您一早就讓人收拾好了院子，謝謝爸。”
賀天神色微緩：“喜歡有空就常回來住住。”
“爸，你最近身體好些了嗎？”
“我身體沒什麼事。”
見程雨瑤欲言又止，賀天道：“是曹清還是小周跟你說什麼了嗎？”
略帶審視的目光，雖說是在問程雨瑤，但心中卻已經篤定了。
沒等她回答，賀天便悠悠說了句：“不必聽他們說，我身體沒大礙。”
“曹律師也是擔心爸您的身體。”
程雨瑤有些緊張。
這些情緒都被賀天看在眼裏：“不用擔心，我心裏有分寸。”
這段時間程雨瑤的關心，賀天都清楚。
對於這個兒媳，他也沒什麼好挑剔的，可以說是很滿意。
隻是，自己身體的事，賀天心裏有數。
賀老爺子的固執，程雨瑤並不意外。
若能幾句話就說動，電話裏，曹清也不至於那麼苦惱的懇求她。
遲疑了一會，程雨瑤斟酌著說：“我昨天看到了您跟溫女士的照片。”
略帶緊張的話落下，空氣仿似都安靜了幾秒。
賀天握著扶把的手頓了頓。
低垂的眼皮下閃過一絲異色。
麵上情緒不顯，沉默著的模樣嚴肅刻板。
令人不由心生緊張。
程雨瑤雖然擔心賀天會因此生氣，不過相比於他的身體健康，她也顧不得那幾分的小心翼翼，深吸了口氣，問他：“爸，您為什麼不願意治療？”
鼓足勇氣說道：“您不想看到念念長大嗎？她一定會喜歡您這個爺爺的。雲崢他心裏其實也在意您的，隻是他不擅長表達。”
身為賀家的兒媳，程雨瑤並不想看到賀雲崢跟賀天的關係不合。
雖然賀雲崢沒有說過什麼，但她心裏知道，賀雲崢並非像是他口中說的那樣，不在意自己父親。
明明，賀天也是那麼的關心賀雲崢。
為什麼有話卻不能好好說？
程雨瑤自小跟著杜月秀長大，三餐不繼，更沒有在她身上體會過任何的母愛。
回到程家亦是如此，隻有程昱這個哥哥，給予過她幾分親情。
賀天對她的好，她也都是看在眼裏。
若可以，程雨瑤還是希望，賀雲崢跟賀天父子能夠和好如初。
不然，她一直夾雜在父子之間，也不是長久之計。
她大膽的猜測：“您不願意接受治療，是跟溫女士有關嗎？”
“哦？”賀天揚眉：“怎麼這麼問？”
“您以前一定很愛溫女士。”程雨瑤低眉順目，“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會跟溫女士離婚，可是，您跟雲崢都不願意提，這一定是很嚴重的事吧？這也都是您跟雲崢都心結，爸，雖然你不說，可是您不高興。”
程雨瑤斟酌著，把自己心裏的猜測說了出來。
賀天眼皮子也不抬下地說：“這是你心裏想的，還是曹清教你說的？”
程雨瑤琢磨不透賀天的心思，但也知道，憑借著她，在老爺子跟前，根本就瞞不了什麼。
而這事，也確實不是曹清教她的。
便如實回答：“曹律師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她眉眼的關心不是作假，而是真的是在關心賀天。
老人那顆冷若寒極的心，竟是感到了幾分暖意。
唇角的弧度不自覺上揚，“我會考慮。”
程雨瑤一喜，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鐵趁熱的時候，賀天話鋒一轉，緩緩道：“這次雲崢願意回來住，是你的功勞吧？難為你了。”
“也不是我的功勞。”
程雨瑤搖頭，並不邀功，“我就跟他說，您想他了，他就說回來。”
說到這，程雨瑤忍不住笑了笑，朝賀老爺子眨眼，俏皮道：“爸您也知道的，雲崢不願意，我哪裏勉強得了他啊。”
說話間，她不著痕跡的觀察著賀天的神色，見他沒有生氣，臉色反而緩了許多，程雨瑤心中才暗暗鬆了口氣，生怕賀天會惱怒她。
但其實，並沒有她說的那麼誇張。
賀雲崢性子固執，但她若真的堅持，他也會答應。
但現在程雨瑤想兩父子關係緩和，自然不能全部說實話。
不過他不說，賀天自也知道。
程雨瑤護著賀雲崢，也不是一兩天的事。
賀天對她這話也不意外，並沒有拆穿程雨瑤。
隻是覺得難為程雨瑤夾在中間，互說好話。
“有心了。”他淡淡說了句。
正好這個時候，周姨從外麵進來：“老爺，早飯準備好了。”
“嗯，去喊小司過來吧。”
他視線落在程雨瑤身上，程雨瑤莞爾：“我去喊雲崢。”
見賀天頷首，程雨瑤朝周姨笑笑，便出了賀天的院落。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周姨說道：“少奶奶很有孝心，看得出，她是真的很關心您跟大少爺。”
這些事，程雨瑤本可以不用管的。
安心當好她的少奶奶，享福就行。
可她卻還是不辭辛苦。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周姨能感覺到，賀天這個當事人感觸自是不會比周姨少。
賀天那張常年不變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笑意。
“娶到她，也是崢兒的運氣，知道疼他。”
賀天就賀雲崢這個兒子，哪怕父子關係不合，自也還是希望自己兒子能過得好一些。
不必像他這般。
年輕時，獨自守著公司。
老了，就守著這座空院落。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
眼裏閃過一絲苦澀，賀天並未表現出來。
想到昨晚，程雨瑤看到的那本相冊。
周姨心中情緒略顯複雜。
若當初，溫意如有程雨瑤這個少奶奶一本的溫柔本分，他們父子倆也不至於如此。
隻是這些話，周姨並不敢當著賀天的麵說。
怕勾起他的傷心事。
說道：“老爺，我去把輪椅推出來。”
“……”
程雨瑤回到臥室的時候，賀雲崢已經醒了。
正慢條斯理的穿著衣服。
“你醒了。”程雨瑤莞爾輕笑，走過去替他扣襯衫的扣子。
剛扣好，手被男人給握住。
“怎麼這麼涼？”
“風吹的。”四目相對，程雨瑤臉有些紅。
床上念念還沒有醒。
程雨瑤替他理了理衣襟，便說道：“早飯做好了，去吃早飯吧，別讓爸久等了。”
“嗯。”男人頷首，拿過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穿上。
慢條斯理的動作隨意慵懶，像是拍廣告一般，惹眼。
最近念念愛翻身，剛學會爬，根本就坐不住。
程雨瑤不敢讓她一個人在這裏睡，免得一會醒了沒人看著，會自己滾下床。
用小被子包著，便一並抱過去餐廳。
不是節假日的特殊日子，賀家一家子並不會同坐吃飯。
到飯廳的時候，賀天跟賀洛司已經上座。
小家夥坐的筆直，眉眼還有些睡意，看到程雨瑤跟賀雲崢過來，規矩的喊了聲：“大哥，大嫂，吃早飯。”
男人不鹹不淡的嗯了聲，程雨瑤則笑笑上座。
桌下，她手指戳了戳賀雲崢的大腿，男人唇角微揚了一下，才淡淡的喊了聲父親。
兩人的互動沒瞞過賀天的眼睛。
想到剛剛程雨瑤極力的給說好話。
“今天是端午，念念就留在家裏讓小周照顧，你帶小瑤去好好玩玩吧。”賀天呷了口茶，緩聲說：“別整日顧著公司的事，忽略了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