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京城之變(2 / 3)

被慕屠蘇抱進懷裏的白芷試圖掙紮,卻聽見慕屠蘇呢喃:“你昨晚可不是這麼拒絕我的。”

白芷一怔,想起昨晚那般渴望他身子的自己,握了握拳,忍了。

慕屠蘇便抱著白芷,滿臉笑意地背對白淵說道:“白大人,你這一片心意我心領了。既然令千金已是我的人,我自會負責到底,你放心。”

白淵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事後,白芷才明白當晚自己為何那般失態,原來白淵命管家在香爐裏放了點料。白淵要的不是一人欲火焚身,而是兩人同時欲火焚身,來個以防萬一!

當時白芷心就寒了。這個父親,連女兒都防,都不去相信。那她,又“孝順”個什麼勁?

白芷與慕屠蘇在西廂房被白淵當場捉奸在床之事,當天便傳遍了京城。白芷被惱羞成怒的白淵禁足在自己閨房,也是聽紅翹說起這事才知道。白芷隻覺頭疼,後麵的路真不知怎麼走了。

要麼直接嫁給慕屠蘇,要麼削發為尼,總之,她是除了慕屠蘇誰都不可能娶的女人。

門被人一腳踹開,滿臉是淚水的柳如衝了進來,想扇白芷一巴掌,被白芷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柳如憤恨地道:“你怎麼可以搶我喜歡的男人!”

“那是個意外。”

“意外?我看是你有意去勾引。”

“隨你怎麼說。”白芷坐下,心裏甚是不舒服。

“別以為你這次能當將軍夫人。恭親王不可能答應讓慕屠蘇娶你為妻,最多勉為其難讓你做個妾。誰讓你是白淵之女!”

白芷頓了頓,雖早有預料,但心還是忍不住咯噔一聲。

妾,又是妾,與夢中真沒什麼兩樣。隻不過做了個名副其實的妾,她是否該滿足了?白芷兀自笑了笑,抬頭看著悲憤交加的柳如:“如果慕屠蘇說納你為妾,你是不是也願意?”

柳如一怔,拒絕回答。

白芷冷笑,目光看向很遠的地方,似對柳如說又似對自己道:“既然兜兜轉轉還是這般結局,自己走的路,自己負責。我不會讓悲劇再重演一次。”

白芷緊緊握住拳頭,心裏已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

自己釀的果,自己吃。她不夠聰明,那她隻好挺起胸膛,承擔這個果。一晌貪歡,不枉她在人世間走這一遭了。

白芷尋思著該怎麼離開白府。她已被禁足足足半月之久,出不去。白芷思考這事,已多日都未進食了。紅翹以為白芷因那晚之事,見慕屠蘇好些日子無所動靜,忐忑不安所致,忙勸道:“小姐,將軍口碑極好,定會對小姐負責的。”

白芷依舊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紅翹慌了,“小姐,若你實在擔憂此事,紅翹替你問問?”

白芷眉梢動了動。

紅翹見白芷為之所動,心下一喜:“紅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幫小姐問出個答案來的。”

白芷點頭:“那你把衣服脫了。”

“……”紅翹一怔,小臉一下子糾結起來,哭著臉道,“小姐,紅翹還小,不賣身。”

白芷扶額,淡淡地看她:“我隻是想穿你的衣衫出去,僅此而已。”

“小姐想去何處?”

“天大地大,何處不是家?”白芷未正麵回答,隻是給出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紅翹吃驚地張著嘴,忙不迭地擺手:“小姐,你這是要與將軍私奔嗎?你們的關係已眾所周知了,何必還要走上這一步?萬萬不可啊!”

白芷隻覺紅翹想法奇特。她隻道:“我隻是想去做尼姑!”

紅翹一愣:“尼姑?”

白芷點頭。

紅翹立即扯著嗓子喊:“小姐,你瘋了?為何要做尼姑啊?”

白芷皺皺眉頭:“到底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

紅翹低頭認錯。

白芷斜睨紅翹一眼:“我已看破紅塵,你隻需把你的衣衫給我,明早我出門前,你老實待在我房間,別想打小報告,要不然,小姐我一定把你嘴撕爛。”

白芷故意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受驚,哆嗦著點頭。

白芷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不要來打擾自己。紅翹邊走邊回頭,欲言又止地挪到門口,眨著楚楚可憐的淚眼,給白芷最後一句忠告:“小姐,出家做尼姑沒肉吃的。”

白芷一瞪,紅翹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白芷不想與慕屠蘇再走一遭夢中那樣的路。明知結果,明知是錯,她何必再去遭罪?她深知自己的性子,要麼放下包袱愛得徹底,要麼狠心不去愛,即使如今的她心中還對慕屠蘇留有一席之位,但那種恐懼,已然吞噬了那顆躁動的種子。

現在既然沒人再會要她了,那她去當尼姑好了。趁著慕屠蘇還未下聘禮,她先去做尼姑。

白芷原打算第二日穿紅翹的衣衫,假裝紅翹從後門離開。誰想,她沒等到第二天的來臨,在當天晚上,等到了慕屠蘇。聽聞,他是爬牆進來的。

白芷那會兒正伏在桌旁做著女紅打發時間。因她背對著房門,加上女紅是細活,她一門心思紮了進去,對外界動靜反應稍慢了幾拍子。她隻聽見有男子悶哼了一聲,也沒多加注意,繼續做著手上的活兒。

直到白芷聽到似有腳步聲逼近,她稍稍用心去凝聽,便察覺有人在蓄意靠近自己。她全身緊繃,抓著手裏的細針,靈巧地回身,猛地刺去,手卻在半空中被人攔截下來。慕屠蘇蹙眉看著白芷:“謀殺親夫?”

“將軍,你這樣於禮不合。半夜闖進女子的閨房,是否有些過了?”

慕屠蘇失笑,並沒有方才的冷淡,輕輕彈掉白芷手上的細針,反手握住她的玉手:“想你了。”

白芷一怔,想掙紮卻掙紮不開。她有些負氣地道:“將軍,對於半月前之事,我想你該向我道歉。”

“抱歉。”慕屠蘇十分誠懇地對白芷認錯。

“……”白芷頓覺無語,完全沒有她想要的效果。

慕屠蘇滿臉寵溺地繼續握著白芷的手,摸了又摸,怎麼也不肯撒手。他自始至終,嘴角都帶著點點微笑,毫無雜質的笑容。白芷先是掙紮,後瞧見他這副模樣,眼眶竟泛起霧氣。

他這副樣子,明明是對南詔小公主才有的樣子,為何在她麵前表現出來?他臉上是珍惜、寵愛又幸福滿足的笑容。

慕屠蘇抬眼看了看白芷,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先是一怔,隨後眸光暗了下來,臉上的笑意全無,他道:“和我在一起,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難嗎?”

他誤解了她為何想哭。

白芷不答。慕屠蘇放下她的手,目光死盯著她:“處子之身給了我,你是不是極恨我?我不僅掠奪了你的貞潔,還打破了你對未來的憧憬?比如你和裴九的未來?”他本不想這麼問,明明知道她給他的答案一定會傷到他,但他控製不住,他見不得她半死不活的模樣。

白芷扯著嘴皮笑了笑:“你得到了我的身體也不會得到我的心,將軍應該懂這個道理。”

果然。慕屠蘇一把把白芷摟入懷裏,掐著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我有說過想要你的心嗎?”可他眼底的痛苦,還是那般突兀地流露了出來。

白芷忽然伸手環抱住他硬實的腰際。

慕屠蘇一怔,掐著她下巴的手失了力氣。白芷反轉態度,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之上,她輕閉雙眼,腦海不斷盤旋夢中那般轟轟烈烈的過往。這個懷抱,她付出了多少,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更明白。她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她為的是就是要他的心,即便他對她如此吝嗇。她不恨他,不愛她不是他的錯。她隻恨自己,明明瞧不見希望了,還是冥頑不靈,控製不住地去愛他,愛到傷心,愛到絕望,更愛到輕生。她不過要一顆心,怎麼難於上青天?

這個擁抱,她控製不住,不知是感謝他的一時迷戀,還是抱一抱曾經的自己。

此時此刻,她再也不自欺欺人,那個所謂的夢是虛無的,她應當看清現實。如今的現實與那夢有些地方確實相似,實則相反。現實裏的慕屠蘇,眼中隻有她,哪有什麼南詔小公主?

“你會不會娶到一生摯愛的女人?你們琴瑟和鳴,恩愛不減,你一生隻想要她一人,小心地嗬護,視若珍寶?你喜歡抱著她一起騎馬,看山看水;你喜歡和她泡溫泉,竊竊私語;你喜歡為她畫眉,雖然第一次會畫得很難看,但你會用心去學。你會用心聽她說的每一句話,再累再苦你都想抱她一起睡。她不再是你的愛,而是你的命!”

白芷回憶夢中他和南詔小公主那般恩愛的過往,她隻能蹲在一角眼睜睜看著,偷偷抹淚。那般清晰的記憶,深深刺痛著她的眼,淚水竟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那個夢對她的傷害實在太大。

慕屠蘇靜靜地看著白芷,隻問:“我的命,可以是你嗎?”

白芷低垂著眼眸,搖了搖頭,咬咬牙:“因為我不會愛你。”

慕屠蘇沉默地看著她,久久凝視,最後決然離去。白芷看著慕屠蘇的背影,視線再次模糊。她想,興許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去做尼姑了……

她轉身回頭,又不爭氣地哭了……

女人如水,果不其然。

本來白芷計劃好第二天便去尼姑庵做尼姑。可因昨晚慕屠蘇打暈了看門的家丁,提高了白淵的警戒心,加派人手,白芷覺得不好蒙混過關,便延遲了近十日。紅翹幫白芷四處打聽恭親王府的動靜,說是守得連蚊子都進不去,更別說打探動靜了。於是紅翹深深地同情自己小姐。

終於迎來了這一日。紅翹端著麵盆進屋給白芷洗臉來接替白芷,白芷早早便穿好紅翹的衣衫,移花接木,拿著手帕遮住臉,邊咳嗽邊離開,順利躲過看門的家丁。

她從後門偷偷溜出去,再穿過各個小巷子,熟門熟路地走在西郊路上。

夢中她沒少去西郊的敬慈庵,原因自是為了討好喜歡吃齋念佛的恭親王妃,慕屠蘇的母親。慕屠蘇的母親極其喜歡她,其中原因一是她討好的方式合恭親王妃的胃口,二是同為蘇城人,有著與生俱來的親切感,加上她繡的金邊大牡丹花惟妙惟肖,是恭親王妃心頭所好,可謂是錦上添花。當初慕屠蘇死活不納白芷,還是恭親王妃在一旁嘮叨,孝順的慕屠蘇無法才把白芷納進家門。

如今,她自不會去敬慈庵出家當尼姑,她會選擇其他的尼姑庵,西郊可不止這一家。

她徒步上了西郊,卻在不遠處,瞧見了一輛較為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邊。白芷目測,坐在此馬車之人非富即貴。當她瞧見恭親王妃從裏麵出來那一刻,她的心撲通加快了一下。

這如何是好?她去碰麵吧,難免要周旋;不去碰麵吧,怎麼才能避免?

白芷躲在路邊好一陣子,最後決定,還是不去碰麵的好。這如何避免呢?唯有走偏路了。偏路何處尋?自己開辟一條路,走自己的路!白芷心一橫,提起裙擺,踏上路旁被隆冬之雪覆蓋的白蒼蒼的雪地。

白芷察覺,踩在雪地上,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總有重複的。她警覺地轉身,未見人影。白芷便覺自己心裏想多了,繼續前進。

新路開辟得挺順利,白芷暢通無阻地走回到正常通道,隻是偏巧狹路相逢,遇見了恭親王妃的馬車……

白折騰了!白芷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臣服於命運。

“擋者何人?”馬夫頗有“狐假虎威”的氣勢。

白芷道:“路人。”

馬車簾子被掀開,是恭親王妃的貼身嬤嬤,見了白芷,頗為驚訝,對裏頭說了些什麼,嬤嬤又探出頭來:“白家大姑娘,王妃叫你過來。”

白芷認命地坐上了馬車。該來的還是要來,她隻能隨機應變了,切莫出了什麼亂子,她還急著去當尼姑呢!

白芷約莫有三年未見過恭親王妃了。當她進了馬車,見恭親王妃依舊穿著金邊大牡丹紅裝,她莫名有種親切感。恭親王妃看了看白芷,語氣如往昔,頗為平淡:“白家姑娘,好久未見,別來無恙。”

白芷微笑,極為禮貌地問:“王妃,安好。”

恭親王擺擺手,示意她無須再客套了。她問白芷:“你這是去哪兒?”

白芷頓了頓,在尋思著要不要把實情說出來,可轉念一想,自己和慕屠蘇那檔子事,想必恭親王妃也知曉了。她若說是去當尼姑,難免會被王妃問三問四,還是不說的好,省心。白芷便扯謊道:“去拜拜觀音菩薩。”

“哦?可求什麼?”恭親王妃再問。

“沒別的意思,隻是想保佑身體安康而已。”

恭親王妃斜睨看了她兩眼,點頭:“你和屠蘇的事,我都知道了。”

白芷一怔,頗有些意外,竟是恭親王妃主動說起這事。恭親王妃繼續說道:“屠蘇從小性子倔,一旦自己認定的事,便不會改變。也不知他這個性像誰。”

白芷靜靜地凝聽,她知道,恭親王妃對她說這些自是有其打算。她不打擾,隻用心去聽。

“我和王爺是在蘇城定情的,我雖不是地道的蘇城人,但對蘇城有莫名的感情,王爺亦是如此,所以在蘇城的窮奇山腳為我建了一座山莊,供我長期居住。隻是我和王爺皆未料到,我們唯一的兒子竟也在蘇城動了情。不知這是命中注定,還是上天開的玩笑。”

白芷回:“將軍的命中注定絕對不會在蘇城,王妃大可放心。”

恭親王妃怔了怔,略顯吃驚地看著白芷。她一定吃驚於白芷忙不迭地否認自己吧。白芷風輕雲淡地笑了笑:“白芷說的絕對是真話。”

被白芷如此斬釘截鐵地確定,恭親王妃失笑:“你不喜屠蘇嗎?”

“無。”

她自然要這麼回答,但看恭親王妃那聚精會神的目光,心有發怵,竟沒有了方才的淡定。

恭親王妃點頭,微笑看她:“我若沒記錯,你是二九年齡了吧?”

白芷點頭。

恭親王妃忽然話鋒一轉:“我雖知你與屠蘇的情分,但你和屠蘇之間有許多待商榷的問題。屠蘇已然說了近一個月了,王爺依舊不點頭。以我對王爺的了解,這件事已無轉圜餘地。雖說做妾有些委屈你了,但我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希望你諒解,也幫我勸勸屠蘇。做妻做妾都是枕邊人,何必這麼鑽牛角尖?是吧?”她輕輕拍了拍白芷的手背,頗為語重心長。

可白芷不是那番感恩戴德的心情。恭親王妃的意思不過是讓她勸勸堅持讓她做妻子的慕屠蘇,要麼不進恭親王府,要麼老老實實當個妾。

她有些感動慕屠蘇的固執,同時又覺恭親王妃可笑。她不是當初那個為愛放棄一切的白芷了,雖深知自己毫無資格做正妻,可這個“妾”她也覺得要不起。恭親王府,她實在高攀不起。

白芷回恭親王妃:“王妃這番話甚是有道理,白芷配不上將軍,關於那夜之事,我……”她還未說完,馬車不知何緣故,開始顛簸起來,外頭傳來馬兒的嘶鳴。恭親王妃身子不穩,似馬上要摔出馬車。白芷大驚,伸出臂膀撈回恭親王妃,自己的身子也不穩,撞到了馬車門框上,救人反被誤傷,極其無辜地被撞得不省人事,暈倒了。

當她醒來,湧入鼻間的,是股淡淡的檀香,這是寺廟與尼姑庵特有的香氣。白芷驚坐起,卻見慕屠蘇坐在自己的床邊,而在不遠處是麵色不佳的恭親王妃。

慕屠蘇握著白芷的手,他的手心極燙,也不知是何緣故。白芷試圖掙紮,卻在還未實施前,被恭親王妃給掐滅了。恭親王妃走至白芷麵前,斜睨著她:“即使你懷有身孕,做妾已成定局。”恭親王妃再看慕屠蘇,咬牙切齒,又氣又無奈地道,“真是中邪了你!”

然後,恭親王妃憤恨地拂袖而去。

白芷一時無法消化:“方才王妃說我……有了身孕?”

慕屠蘇抬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點了點頭。

白芷隻想再暈一次……

尼姑做不成了,嫁給慕屠蘇已成必然,她帶球了!她醒來之前,慕屠蘇和恭親王妃大吵了一架,無非是近月來一直糾結的“做妻做妾”問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無論怎麼掙紮,父母之言為大。恭親王堅持,慕屠蘇再掙紮也是無果。

有孕之事,不僅讓白芷大受打擊,就連慕屠蘇也頗為意外。白芷真心無法接受自己的肚子裏正孕育著屬於她和慕屠蘇的孩子。她還無法接受自己即將做母親的事實。

此事仿佛讓白芷與慕屠蘇的關係有了轉變。白芷不能做尼姑,慕屠蘇不想再拖,隻得妥協,讓白芷以妾的身份進恭親王府。

兩人的婚事,很快有了眉目,早早定在了年前臘月時節,離婚期不過半月之久。慕屠蘇要以娶妻的“禮數”把白芷迎娶入門,白淵表麵上極為感謝,內心實則是在忍氣吞聲,在飯桌上,時不時把氣撒在他那不爭氣的女兒身上。

白芷自個兒倒是不放在心上,反而整個白府唯一心疼她的白術看不下去,嚷道:“爹,有氣衝我來,別針對姐。”

然後二娘來氣,要打白術。白術則跑到白芷的背後,尋求依靠。白芷雖是個妾,但二娘可不認為妾就不如妻,她便是個典型的例子,雖還未扶正,但已是府上的女主人了,所以對於白芷,她還是有所顧忌,懸在空中的手訕訕地放下,繼續吃飯。

解除危機的白術則不想立即回座位上,眼巴巴地看著白芷:“姐,你嫁人了,能把我帶過去嗎?”

白芷一怔,頗為驚訝於白術對她的依賴。明明那樣依賴自己的弟弟怎會叫南詔公主為“姐姐”?以前她隻覺得是自己不夠好,如今想想,當初她與白術的關係也不差,為何最後他連一聲“姐”都不叫了?甚是古怪了。

“姐!”白術見白芷不回答,又喚了一遍。

白淵陰沉著臉,對白術嚴肅地道:“術兒,正經地滾到自己位上吃飯。”

白術則眼巴巴地看著白芷,坐回自己的位子。

白芷想吃酸食,是離婚期還有五天那會兒。她讓紅翹去集市上買酸橘,紅翹拿回來的是甜橘,她頗為沮喪。依靠別人,不如靠自己,白芷決定自己出門去滿足自己。

紅翹連忙攔住:“小姐,你有孕在身,這外頭天寒地凍的,使不得!”

“怕甚?那些農婦還頂著大肚子在外賣菜呢,我現在還是平的!”白芷摸摸自己的肚子,不以為然。

紅翹憋紅了臉,不知如何回應她。老爺已下令不需要小姐禁足了,說明她有出去的權利,作為丫鬟,攔著是不對的!紅翹歎息,隻好陪她出門了。

白芷好歹是白淵的女兒,京城不比蘇城,人多嘴雜,她可沒勇氣像在蘇城那般當街買酸橘。於是,她果斷女扮男裝出去了。紅翹為隨身丫頭,自是扮成書童,一同前去了。

白芷來京城好些日子,無論在夢中還是如今,都未好好逛過。如今她女扮男裝,膽子大,可以毫無忌憚了。當然,想法美好,勇氣不佳,她還沒那麼大的膽,去京城第一賭坊,去京城第一青樓。她最多隻敢去京城第一酒樓!

京城第一酒樓最聞名的當屬紅燒獅子頭。傳聞,吃個獅子頭都要排隊。白芷覺得神奇,買完酸橘,時辰尚早,便去京城第一酒樓吃已成傳說的紅燒獅子頭。

誰承想,她早早前去,京城第一酒樓的門口已然排起長龍。真的是極為壯觀。這讓有些好吃的白芷更耐不住了,好奇心膨脹,更是想吃。於是,她堅定不移地去排隊。

“少爺!”紅翹在排了將近三個時辰後,開始不耐煩了。

白芷往紅翹嘴裏塞了一個饅頭,讓她閉嘴。

天色漸暗,白芷終於站在靠前了。忽然,身後走來三人,沒有排隊,直接越過白芷,便要進去。其中一人還頗為豪氣地道:“讓你們兩個嚐嚐這家酒樓的招牌菜,你們絕對會讚不絕口的。”

豈有此理,她等了將近半天才看見曙光,他們便這麼施施然進去了?神氣得很啊!但當白芷瞧見三人之中穿玄色長袍的男子,她就像個軟柿子,方才的怒氣全泄了。

居然是慕屠蘇!

白芷也不知為何心虛,低了頭,心裏不斷祈禱,別轉身看過來,別轉身……

誰知白芷前麵一位粗漢子居然十分不爽地朝他們仨喊了一聲:“哪個沒教養的雜種!排隊!”

於是,三人都回頭了。白芷的頭,更低了。她不知道慕屠蘇有沒有看見她,她隻知道,她前麵那個粗漢子被京城第一酒樓的打手扛到後院挨揍去了。

再然後,白芷便被一人像拎小狗一樣,拎進京城第一酒樓的雅座上,紅翹在後頭用悲憫的目光望著白芷。

“咦?蘇蘇,這位公子是誰?”三人中,穿青衫的男子從進樓到坐下,一直沒把目光從白芷身上移開。

慕屠蘇道:“好友。”

“……”白芷覺得,這個定義不恰當。

“好生清秀的好友。”坐在另一側的穿月白色長袍的男子嘴角輕揚,略帶笑意地看著白芷。白芷覺這男子能洞察一切般,已然看出她的身份似的。

“嗯!”青衫男子十分認同地點頭,“蘇蘇,你該介紹介紹我們了。”青衫男子撞了撞一旁喝茶的慕屠蘇。慕屠蘇看了眼白芷,心虛的白芷立馬低頭,拿著茶杯,舉在唇邊不放。慕屠蘇指著青衫男子:“五皇子。”再指那穿月白長袍男子,“三皇子。”

正在喝水的白芷當即嗆了幾口。慕屠蘇神色慌張地輕拍她的背:“作甚嚇成這樣?”

“無。”白芷看了看那穿月白長袍的男子,他亦在看她。這便是傳說中未來的皇帝?皇家的孩子果然個個樣貌出眾,氣質更是不凡。白芷看第一眼便曉得他們二人皆是達官顯貴之人,隻是沒想到,其中一人竟是未來的皇帝。

紅燒獅子頭上來了。五皇子迫不及待地開吃。白芷看著跟前的紅燒獅子頭,鼻間滿是讓人難以忍耐的香氣,她狠狠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控製自己的吃相,緩緩地吃……

隻是不一會兒,她用筷子的速度忍不住越來越快了……

當她把一個紅燒獅子頭幹掉後,竟瞧見慕屠蘇和三皇子都看著她。白芷頓覺羞惱,不知所措。慕屠蘇把跟前的一盅紅燒獅子頭遞給白芷:“吃吧。”

五皇子早就開吃三皇子的那份了。

吃完獅子頭,白芷和五皇子已經飽了。這次他們三人出來玩的架勢,好似五皇子當向導,帶領兩個不是京城人士的外鄉人,明明兩人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五皇子提議:“逛京城,不去京城第一青樓,枉此行。”

“什麼?去妓院?”激動者,是在一旁一直很老實的紅翹。

五皇子挑挑眉毛,奸笑道:“兄台,還未開過葷?”

紅翹哪禁得住,臉徹底紅了,其餘四人,皆麵不改色。唉,這便是開過葷與未開過葷的區別。五皇子便拉著三皇子與慕屠蘇準備去青樓逛逛。白芷極為淡定地站起身,朝他們三人拱手,平靜地道:“祝你們玩得愉快,這青樓,在下就……”話音未落,她又像是小狗一樣,被慕屠蘇拎過去了。

紅翹原地跺腳,紅著小臉,露出一副快哭的表情,尾隨其後。

京城第一青樓名不虛傳,生意紅火得很,每位姑娘出台價格皆不菲,來此之地,都是能一掏就是金錠子之人。一行人訂了一間雅間,五皇子最為興奮,跟老鴇聊得極為火熱,老鴇笑得直點頭。五皇子塞給老鴇一錠金子,樂得她嘴都快裂開了。老鴇走後,五皇子閃著驕傲的眸光看著在座幾位麵無表情的“嫖客”。五皇子道:“待會兒讓你們見一見京城第一花魁,尹香。”

處於精神緊繃狀態的白芷心弦一動。尹香?夢裏,裴九的紅顏知己?今生或許也不會例外吧?至少尹香是認識裴九的?

尹香是個絕美的女子。當她猶抱琵琶半遮麵地出現在白芷麵前,白芷承認,自己驚豔了一把。她想,裴九有這般絕世美人般的紅顏知己,不可能不心動吧。

其餘在場見到尹香的,亦露出驚訝的目光,隻是沒有像白芷一般,以驚豔來看她。尹香抱著琵琶坐在一側,眸光掃過席間幾位男子,朝他們溫婉地點頭,開始彈奏起來。其音婉轉動人,悲慟中帶著希望,仿佛環繞一座山的小溪,延綿而又蕩氣回腸。

一曲畢,五皇子率先鼓掌,嘴角微揚,興奮地問:“聽聞尹香姑娘彈奏琵琶名滿京城,今兒一聽,名不虛傳。不知姑娘最拿手的《竹枝詞》能否彈奏一曲?”

尹香柔柔地朝五皇子欠了欠身:“對不起,這隻曲子我隻為一人彈奏。”

“哦?裴大將軍第九子,裴九嗎?”三皇子忽然舉杯,漫不經心地撩下這麼一句話。

白芷與慕屠蘇皆一怔。傳聞的力量看來不小啊。隻見尹香毫不遮掩地回答:“公子既然知道,那尹香也無須再回答。”

三皇子笑著點頭,表示理解。五皇子卻有些不爽,心直口快的他立即回道:“如今裴九下落不明,你還守著這個規矩?若他一直不出現,難不成你就永不彈這曲子了?”

尹香麵不改色地微笑:“正是。”

這樣的女人……白芷忽然喜歡上這樣的女人了,她的性格太討喜了,想必裴九亦是喜歡她的,要不然,怎會那樣毫無顧忌,任憑流言蜚語流傳,依舊我行我素與她保持著聯係?

五皇子似乎從未遭人拒絕過般惱羞成怒,掏出一遝銀票,凶狠地放在桌上:“這些錢,我買你一夜。”

“對不起,尹香不賣身,隻賣藝,公子若沒其他事,尹香告退。”尹香十分果決地要離開,白芷從她眼裏看出了對他們一行人的厭惡。五皇子欲抓她回來,被三皇子嗬斥了:“五弟!”

五皇子撇了撇嘴,極為不服氣。三皇子對尹香道:“尹香姑娘莫怪,我五弟從小被寵壞了。既然尹香姑娘賣藝不賣身,那麼還請尹香姑娘繼續演奏。可好?”

尹香看了看他們,點了點頭。

白芷不明白三皇子為何還要留住尹香,隻得靜觀其變。她方想舉起酒杯小抿一口,被慕屠蘇攔住,且遭他一記白眼。站在白芷身後的紅翹附在他耳邊:“小姐,我還沒見過如此傲慢的青樓女子。”

白芷微笑:“花魁嘛,恃寵而驕。”

在座的五皇子和慕屠蘇似乎過於安靜了。他們安靜地喝酒聽曲,看似雅士,可白芷總覺得,其實另有乾坤。

尹香再一曲彈畢,三皇子連連拍掌,以十分欣賞的目光看著尹香:“尹香姑娘彈得委實妙,可否多彈幾個曲子讓我們欣賞?”尹香見他這副隻欣賞她的琵琶曲的樣子,輕輕點了頭。可尹香彈完一曲,三皇子便再邀她彈一曲,如此反複,已不知多少曲了。以尹香這性子的女子,隻吃軟不吃硬,加之來者是客,這事不好拒絕。

白芷明明感覺尹香手指發軟,但她依舊咬牙堅持著,淡定的臉上明顯有著痛苦的表情。白芷能瞧見,在座的五皇子、三皇子甚至慕屠蘇不可能看不見。他們難道不會憐香惜玉嗎?

尹香彈完最後一支曲子,她的手指和胳膊都在發抖,其間香爐的熏香都已換了三次,他們從天色漸暗到已入一更,白芷已然趴在桌子上沒了精神。

三皇子見尹香這副快垮了的樣子,甚是憐惜道:“尹香姑娘還好嗎?都怪我聽你曲子入迷,竟未瞧見你已累成這樣。”他說著這樣動人的話,身子卻依舊坐在原來的位子上。

尹香不笨,咬咬牙狠狠地道:“多謝公子的抬愛,若沒其他事,尹香先告辭了?”

三皇子轉頭問五皇子:“你還有事嗎?”

五皇子擺手:“可以了,無事。”三皇子這才把頭轉向尹香,臉上已無方才的友善,而是麵無表情,“你可以走了。”

白芷愣愣地看著,心想,三皇子委實是個眥睚必報的男人,可怕,難怪能從準皇位繼承人中奪得皇位。尹香離開之後,紅翹便立馬打了個哈欠,眼淚直流,看來她忍得極為辛苦。這也難怪,紅翹這丫頭睡覺一向早,如今已一更,對於她而言,太晚了。

白芷想先行告辭。

白芷起身對他們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五皇子道:“別啊,出來玩,何必如此掃興!晚上在這裏睡吧,保管你快樂似神仙。和蘇蘇一起開葷吧。”

“……”白芷隻覺此話甚為淫蕩,憋紅了臉,看了看一旁的慕屠蘇。誰想,慕屠蘇當著二人的麵把白芷抱上他的大腿,眸光幽幽地朝向五皇子:“那你幫我們倆訂一間房吧。”

五皇子當場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兒,才驚叫:“我說你不好女色呢,原來你有這癖好。”五皇子立即環抱自己,朝三皇子委屈地訴苦,“三哥,以前我們仨一起睡,你說蘇蘇有沒有趁機吃占我們便宜啊?”

三皇子以手撫著下巴,略帶笑意地看著坐在慕屠蘇大腿上臉蛋如燒紅了的鐵的白芷:“蘇蘇喜歡美麗瘦弱的,我們這種,蘇蘇吃不消。”三皇子朝白芷笑了笑。白芷隻覺得他雖笑得迷人,可骨子裏透著虛偽。

她突然覺得,慕屠蘇比他好多了。至少,她願意接近慕屠蘇這樣性子的男人。三皇子那種,恐怕不是一般女子能扛得住的。慕屠蘇性子雖冷,為人不苟言笑,可他不會偽裝,即使平時不是真心在笑,但至少讓人感覺不到危險與恐懼。白芷忍不住把目光看向慕屠蘇,但見他亦在看她,清澈見底的眸子裏,滿滿都是她柔和的影子。兩人離得極近,臉上的熱度都能互相傳遞給對方,白芷感覺臉頰周遭熱熱的,興許是他的臉比她的臉還要燙?忽然,慕屠蘇的眼皮低垂下來,長而濃密的眼睫在眼底投出一片陰影,白芷瞧不見他的情緒了,隻覺得他的臉越來越靠向自己了……

“喂喂!”五皇子炸了,“蘇蘇,別惡心爺。”

三皇子則不動聲色地提著五皇子往外走,走至門口,忽然轉身對正瞪大眼打算看親熱戲的紅翹道:“你是自個兒出來呢,還是我提你出來?”

紅翹瞧了瞧白芷,白芷本想站起來,卻被慕屠蘇按住,且毫不留情奪走她的芳唇。紅翹大羞,立馬捂住臉奪門而出。五皇子嗤之以鼻:“沒開葷的男人是這德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