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把五皇子踹出去,還體貼地為他們關了門。
屋內,燭光搖曳。白芷以手抵在慕屠蘇的胸口上,試圖抗拒,卻被慕屠蘇死死扣進懷裏,毫無抵抗之力。緊接著,白芷發現,慕屠蘇不僅僅隻是想要親吻而已了,他的身子愈加灼熱,手亦不安分起來。
白芷打了個寒戰,心想著,又要遭受一番強暴了嗎?
慕屠蘇卻戛然而止,灼熱的手抱著她,麵容柔和,像一潭溫和的水:“我送你回府。”
白芷先是一怔,然後點頭。
兩人出去之時,紅翹正縮在門口蹲著,見白芷出來,紅著臉奔了過來。白芷見隻有紅翹一人:“那兩位公子呢?”
“先行回去了。”
她還以為他們去逍遙快活了呢。慕屠蘇似乎知道白芷想些什麼,莞爾一笑:“別看五皇子玩世不恭的樣子,可他挺潔身自好;至於三皇子,有心上人了,更不可能。”
那種人有心上人了?也不知是怎樣的女子,更不知是為她高興還是為她悲哀。
出了青樓,白芷不想受馬車的顛簸,想步行回去,當然更主要的是想讓慕屠蘇陪她走走。於是,紅翹被主人拋棄了,她一人留著兩行淚,坐在馬車上與主人揮手道別:“小姐,我在家門口等你。”
慕屠蘇其實甚是意外白芷想與他單獨散步。
白芷覺得,男人是那種給點陽光便燦爛的性子。慕屠蘇理所當然地握著她的手,悠閑地在寂靜的夜裏牽手散步。白芷瞧他那似笑非笑的側臉,有些哭笑不得。
“早知早些把你占為己有了。”慕屠蘇並未看著白芷,而是看著前方道。
白芷一怔。
“孩子,原來可以改變這麼多。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都會屈服,芷兒在慢慢接受我,不是嗎?”慕屠蘇回頭,朝白芷微微一笑。白芷抿著唇,不知如何回答。慕屠蘇說得極是,她在屈服於命運。因為她有了孩子,更或者說,是命運掐住了她的咽喉。當她得知自己有孩子的那晚,她一夜未入眠。她從未去思考過她和慕屠蘇的事情,她隻是一味地去抗拒,去逃避。她隻知道逼迫自己不去愛他,抗拒他的靠近,不想觸及關於他的一切,可明明許多事與夢中截然不同了。夢中,他從未愛過她,是她一味地倒貼;現在,他說喜歡她,他有他的溫柔,她知道她把他傷了,甚至他們有了屬於她和他的孩子。
如今的種種不同局麵,讓她懷疑,她做的那個漫長的春秋大夢,讓她預知了些未來,又完全不是真實的未來。
她的母親未嫁給自己的心上人,與父親一直相敬如“冰”,半生都過得極為不開心。但最後她還是勇敢地追隨她的心上人去了,即使她的心上人已命不久矣,隻因她愛他。她知道,有些人替代不了。
秋蟬與宋柯生死與共,不畏懼死亡,這等勇氣誰能及得上?秋蟬不是不怕死,隻因她愛他。她知道,沒了宋柯,她不知道怎麼活。
清荷的心意被踐踏,傷人傷己,最後依舊笑對人生,生兒育女,幸福地生活著。她能從傷害中走出來,再次勇敢地去愛、去爭取。
“勇敢”二字,不是誰都能寫完這個詞,也不是有了“勇敢”便有了幸福。夢中,她很勇敢,勇於去愛一個不會愛自己的男人,敢於承受不能承受的痛苦。現在,這二字已經於她絕緣,她畏畏縮縮,失去理智地去逃避,一味地給自己灌輸“他不會愛我,我不會再愛他”的意識。可明明已不同了,夢中,她的愛未得到回應,如今是他在不斷地回應她。他會因她而喜,因她而怒,甚至因她而失去理智……
“芷兒……”慕屠蘇打斷了白芷的沉思。白芷仰頭看他,他說:“我答應你,除了你,我不會再娶任何人。以妾的身份嫁給我,隻是暫時,未來我會給你一個妻的名分。”
白芷感覺他握她手的力度,更大了些,似在傳遞他的堅定。
白芷終究笑了:“這可是你說的。”慕屠蘇向來是說到做到之人。
她想,她終究還是愛他,她的慕屠蘇!她的蓋世英雄,她難以移情的心上人。
在白府門口,白芷忽然拉下慕屠蘇的衣領,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相公,再見。”
她還未走出一步,卻被慕屠蘇拉住了。慕屠蘇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被調戲的羞澀,他說:“你方才叫我什麼?”
“相公。”就像夢中一樣,她含情脈脈,目光帶著迷戀地看著他,麵前站著的人,是她相公,她的心上人。
慕屠蘇走上前,吻上她的唇,吻了許久,依依不舍道:“娘子。”當他放開她的唇,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神采奕奕,他撫摸著她的臉,怎麼看也看不夠。他摸著她一筆勾畫的柳葉眉,杏圓的如明星的大眼,以及帶著濕熱還有他的氣息的紅唇。
他道:“再見。”
再見,不是離別的再見,而是再次相見……
好久不見,她的坦蕩蕩。
兩人再見時,已是大婚當日。慕屠蘇給白芷的婚禮,是以妻的待遇舉辦的。“六禮”一個不差,婚禮風風光光。京城好些人皆道,此乃一個奇跡。要知道,慕屠蘇乃京城第一美男子,名媛淑女對其覬覦者甚多。慕屠蘇年過弱冠,連個通房丫頭也無,如今奇跡般納了個妾,怎想,竟以娶妻的排場擺設筵席,真是讓人驚得掉了下巴。
白芷坐在花轎裏,喜帕蓋頭,鳳冠的流蘇垂在她的臉頰邊,有些瘙癢。白芷掀開喜帕,耳邊聽著敲鑼打鼓的聲音,心也跟著打鼓起來。這還是她頭一回坐花轎,隻是少了一份期待,明明洞房花燭最為心動,可她和慕屠蘇已經提前洞房了,實在可惜了。那這場婚禮,她還有什麼期待?她期待很多,拜天地、敬父母、坐在喜床,等相公吹滅喜燭。
花轎被抬至恭親王府,有人在踢轎門,炫目的陽光忽然投射進轎子內,白芷與慕屠蘇皆是一怔。慕屠蘇半個身子探進來,看著白芷發笑,唇貼向她的唇,一吻芳澤,然後忙不迭把她掀開的喜帕蓋了下來。白芷又氣又惱,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占她便宜。
按照習慣,慕屠蘇該背著白芷進府的,可他要求打橫抱起她,說是怕傷到孩子。媒婆知曉後,咯咯笑個不停,說他太過小心了。他很珍惜她的孩子。
白芷的視線被喜帕遮住,她瞧不見外頭到底有多少人,但她可以感覺到外頭該是有極多的人,因她入主堂路過喜桌,感覺得到人聲鼎沸。
她卻突然聽見裴七冷若冰霜地說出二字:“賤人。”
有風刮過,白芷的視野因喜帕被掀起,看見裴七坐在輪椅上,冷冷地看她。而他身後站著的竟是她的師父熊風。熊風正用悲痛的眼神看著她,眼中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白芷目光下垂,忽然有些沮喪。
“芷兒,一切有我。”慕屠蘇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他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她聽見。喜帕遮蓋了她的視線,她卻能十分篤定地判斷,慕屠蘇眼中是篤定的。
邁出這一步,她就當拚命地去幸福,努力再努力。
白芷環在慕屠蘇脖頸間的手,用力握了握。
大婚進行得極為順利,拜天地、敬父母、送入洞房。白芷靜靜地坐在床邊,傾聽外麵熱鬧地嬉笑。白芷向來耐心十足,可今兒不知怎的,大失耐心,蠟燭不過燒了三成,她便耐不住頻繁撩開喜帕,看看門口,盼著有人能進來。
終於,有人進來了,隻是不是從正門進來,而是爬窗進來的。白芷一怔:“師父。”
熊風點頭,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拉過椅子坐在她對麵,麵容嚴肅:“慕將軍還未應酬完,但我也想長話短說。雖為師未教與你什麼,但一日徒弟,終生是徒,我且問你一些事,你老實說。”
白芷心裏一下子有了譜,她朝熊風點了點頭。
“聽阿七說,你原先是阿九的女人?”
白芷道:“我想過做他的女人,但沒實施。”
顯然,這個答案出乎熊風的意料。他一下子沉默了,原先想要說的一大堆話,全咽了下去。他無聲地歎了口氣:“阿九……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白芷無言,她已毫無立場說三道四。
“關於你和慕將軍的一些事,我也略知一二。我不知到底是誰誘惑了誰,既然事已成定局,自是祝徒弟日後幸福。”熊風站起來,想離去。敏感如白芷,怎會不知熊風前來想說的並不是這些。她開口問道:“師父,你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吧,無須考慮過多。”
熊風頓足,抿了抿唇:“你可知當初我為何選你做我徒弟嗎?”
“師父一生無己出,空有一身武學,想有個武學後人?你說我乃練武奇才,所以……”
“嗬。”熊風捂嘴笑得無奈,“這你也信?”
白芷雙頰通紅,不知所措。
“我一生無己出是真,可我這一身武學早已選好了後人,那便是阿九。他雖身子有寒氣,常年泡在藥缸子裏,但他實乃練武奇才。若不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他早隨裴老將軍上戰場了,絕對不比慕將軍差。”
“……”
熊風再看白芷那雙瞪得大大的眼眸,笑了起來,打趣地道:“你啊,哪裏是練武奇才,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白芷鼓起腮幫,哀怨地看著熊風:“那你騙我做徒弟作甚?”
熊風原本滿臉嬉笑,頓時收斂起來:“我是想你做阿九的妻子……我帶阿九去戰場不就是想順便撮合你們嗎?”
這個答案讓白芷頓覺無語。
熊風撓撓頭,略顯無趣地道:“原以為你不選擇阿九是因為他在外的名聲確實有點難堪,紈絝子弟,無所事事的敗家子……其實阿九不是那樣的人,他……”熊風沒再說下去,而是看了看等待他繼續說下去的白芷,最終歎了口氣,“多說無益,還是不說了。既然知道你沒和阿九沒關係,你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為師心裏好受了些,我走了。”
白芷抿了抿唇,她其實很想去追問,裴九為何要假裝成傳聞中的紈絝子弟,流連花街的敗家子。白芷看著熊風靈巧地跳窗離去,終究沒開口去問。
不該去問了,她與裴九毫無關係,她現在是慕屠蘇的女人,既然要與慕屠蘇白頭偕老,自當一心隻想著慕屠蘇。白芷憂心忡忡地重新蓋上喜帕,等待她的新郎。
慕屠蘇進屋之時,蠟燭已燃去了八成,極少熬夜的白芷早已靠在床上睡著了。慕屠蘇掀開白芷頭上的喜帕,癡癡地望著,他觸摸著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他在一筆一畫地去勾勒,幾乎陶醉。
“芷兒,你終於是我的了。”慕屠蘇把唇靠近白芷的唇,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
撲鼻而來的酒氣,擾得白芷從淺睡中蘇醒。她睜開眼,見慕屠蘇雙頰緋紅,迷離的鳳眼正專注地看著她,一絲不苟,十分露骨。白芷被他如此看得十分羞赧。
慕屠蘇道:“芷兒。”
“在。”
“芷兒!”
“在。”
“芷兒……”
“在。”
慕屠蘇喚了她許多遍,她一一應著,隻是訝然於他漸漸失控的情緒,他的眼眶竟濕潤起來,癡癡地看著她,牽著她的手,握得極緊,仿佛她是他失而複得的心愛之物,害怕再次失去,為重新得到而喜極而泣。
白芷怔了怔,抬手摸著他一直過分美麗的皮囊:“蘇……蘇,你怎麼了?”許久沒叫他蘇蘇了。夢中的她,人前人後,叫他蘇蘇叫得極為歡樂。開始慕屠蘇厲聲罵她少惡心他,後來她叫得多了,他興許是沒力氣罵她,就任由她叫著蘇蘇,直到後來恭親王府多了南詔小公主,他的妻,她便沒再那麼叫他。因為他不再是提高嗓子去罵她,而是一耳光打向她,十分鄭重而又冰冷地說:“蘇蘇不是你叫的。”自此,她再也沒這麼叫她。
如今,再喚他一聲,白芷覺得陌生又害怕,可還是想忍不住這麼叫他。
慕屠蘇先一怔,隨後笑道:“再叫一聲。”他漂亮的眉宇間舒展,平時過於冷清的眼,卻笑彎了。
他真是個極好看的男人啊!
白芷咬咬牙,略顯無措。慕屠蘇把臉在她手上蹭了蹭,眸光柔情似水:“再叫一聲,我喜歡你這麼叫我。”
白芷忍不住笑了,帶著軟綿綿的調調,心跳加速,緊張地喚了他一聲:“蘇蘇。”
慕屠蘇忽然朝白芷壓來,兩人倒在床上,四目相互凝望,久久不語。仿佛兩人達成了共識,看著彼此,怎麼也看不夠。最終,還是白芷敗下陣來,別過臉,不再看他:“別看了。”
慕屠蘇單手把她的臉扳正,強迫她繼續看著他。她剛剛重新把視線落在慕屠蘇身上,慕屠蘇便俯下身開始親吻她。白芷有些笨拙地接受他的親熱。
他吻得極為溫柔,仿佛在品嚐一杯美酒,淺嚐輒止,卻又想貪杯。白芷雙手繞著他的脖子,並不嫻熟地迎合他。白芷被慕屠蘇如此溫柔地親吻,嘴裏充斥著酒香,她都以為自己醉了。
白芷在想,她是有多麼不喜那個家啊,自大婚已有一個月了,竟然毫無思家的念頭,隻是偶爾想想白術。或許她對白淵真的心寒了。紅翹作為陪嫁丫鬟跟著白芷來到恭親王府,她為人活潑,愛閑聊,與府上的家丁丫鬟處得十分好,打探出不少事情來。
紅翹是藏不住的話的人,每每一有新消息,便與白芷分享。白芷自然洗耳恭聽,進了恭親王府,多了解,並無害處。
“聽聞恭親王爺一生隻娶了恭親王妃一人。當時恭親王還是個世子,王妃不過是移居蘇城的一員外之女,身份還是有些懸殊的。當時恭親王爺的父親碌親王說什麼也不允許王妃過門,結果固執的王爺不服氣,說是一生不娶。更令人咋舌的是恭親王自此真的沒再提娶親之事。十年過後,碌親王實在挨不過,派人去蘇城尋王妃,當得知這十年來,王妃亦未嫁人,碌親王感動於此,遂點頭。小姐,啊!瞧我這腦袋,該叫夫人了!你說恭親王爺這樣的人,怎說不動?非要把小姐以妾的身份娶進門?”紅翹像是對白芷以妾的身份嫁進門,有些憤憤不平。
白芷的心反而比紅翹寬了許多。王爺的意思實則再明白不過了。暫且不提他喜不喜歡她這個人,他定是不喜她的出身。她雖為嫡女,但為白淵家的人,他是喜不起來的。恭親王爺的表姐惠妃娘娘是三皇子的親生母親,兩人從小親近,關係可見一斑,他自然是站在三皇子這邊,而白淵是太傅的人,自然是站在太子那邊,加上白淵亦是管兵部,兩人處於對立的關係,難免有摩擦。若自己的兒子娶太子那邊的人,對於惠妃娘娘說不過去,對自己更說不過去,可能也有她自身的原因,或是未婚懷孕,或是在外名聲不好,總之,諸多原因加起來,恭親王才不鬆口,隻讓她當慕屠蘇的妾。當然,白芷有理由相信,慕屠蘇不會效仿他的父親,十年不娶。恭親王妃能等,她或許也能等,不過是在尼姑庵裏。
白芷便回紅翹:“難為你不自卑,跟了以妾身份進門的主子。”
“我有什麼自卑的,全府上的人皆知,世子寵極了小姐,常常不讓小姐下床。”
“……”白芷覺得,這跟寵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咦?小姐,今兒的眉可是你自己畫上去的?畫得可真難看,紅翹再幫你畫一遍吧。”紅翹忙到梳妝台找碳棒,被白芷紅著臉製止了:“不需要了。”
“可是小姐,畫得真不好看,今兒午膳是與王妃同吃,你這樣太失禮了。”
“……”白芷有些糾結,想重新畫又覺得不舍也不妥。這難看的眉,自然不是出自她之手。
早晨天未明,他便趴在她身上,起起伏伏,滿身是汗。事後,她本想起來梳理一下,免得紅翹進來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她一坐到梳妝台旁,便習慣性地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妝容便也一並化了。誰想,慕屠蘇還有力氣起來,披著一件外套,站在她的身後,目光灼灼地看她梳妝打扮。見她開始畫眉,他眸光一動,接過她手中的碳棒,嘴唇吻著她雪白的脖頸,呼著的灼熱氣息灑在她脖頸上:“讓我試試。”
於是,她便著魔一般讓他試了。
再於是,悲劇出來了。
她的眉,確實被他畫得醜得出奇。他雖也有自知之明,但一再強調自己是新手,以後定能熟能生巧,讓她切莫辜負了他一片心意,這醜眉毛,定要留著,說是給他“立誌”用。當時白芷可謂是哭笑不得,勉強答應。如今,紅翹要重新畫,若晌午慕屠蘇早朝歸來,沒見著她這醜眉毛,他恐怕會“自暴自棄”。
“罷了,就這樣吧。”白芷最終決定留著醜眉毛,為慕屠蘇“立誌”所用。
紅翹是不理解白芷的,隻覺嫁了人的女子,皆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了,頂著這等醜眉,也敢出來見人……
將近午膳之時,慕屠蘇與恭親王才回來。今兒恭親王的神情甚佳,嘴角上揚,也不知今兒上朝,皇帝說了什麼。倒是慕屠蘇,臉色與恭親王截然相反,蒼白無比,與早晨去上朝時的麵色紅潤有著天壤之別。
紅翹把自己方才見著的場景與白芷說了說:“夫人,你說將軍是不是和恭親王吵架了?”
白芷回:“若是吵架怎會一人喜一人憂?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白芷心頭其實有些數了。按照夢中的日子算,此時的慕屠蘇應當坐上了裴老將軍的位子吧?
事實果然如此。午膳之時,恭親王直接在飯桌上與王妃談及此事,也不知是偏巧在飯桌上說了,還是故意講給白芷聽。白芷因早已預料到,不是很驚訝,相反,王妃愕然問道:“裴老將軍戰功累累,此番戰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加上裴七雙腳殘疾,這也……”
的確,裴老將軍便這樣被削了兵權,皇上未免太過狠絕了。當然,這話隻有王妃和白芷這樣的局外人才會說,恭親王隻道:“婦道人家,不懂。”
緊張對峙,削弱對手兵權,乃第一要領。
這餐飯,白芷吃得飽飽的,反觀慕屠蘇,食不下咽。這便讓白芷有些稀奇了,裴老將軍是太子黨,他作為三皇子黨,敵對勢力被削弱,自己加強,他不該是像恭親王那般,高興得嘴合不攏嗎?
回到房間,白芷為慕屠蘇脫去朝服,慕屠蘇忽然對白芷道:“芷兒,同朝為官,應齊心協力,怎能鉤心鬥角奪權力?”
白芷幫慕屠蘇穿上便服,一邊為他係扣子,一邊問他:“你也婦人之仁了?”
慕屠蘇笑道:“興許吧。我是由裴老將軍帶出來的,他教會我許多東西。裴老將軍一生有十個兒女,前麵四個兒子皆戰死沙場,又因一場事故,妻妾兒女遇難,隻剩下裴七裴九裴十。如今,裴七雙腳殘疾,裴九下落不明,裴十嫁給太傅之子,好是好,但也……”慕屠蘇笑笑,不再說了。
白芷怎也不會想到,聽到裴九的家庭狀況,竟然是通過慕屠蘇之口。她隻知裴九是因排行第九得名,卻不知他除了裴七這個哥哥,其他的竟都不在了……
慕屠蘇見聽見關於裴九的事而發愣的白芷,他的眸光也跟著暗了些,俯身親了她一口,勉強笑著問:“今兒可有何身體不適?”
白芷搖頭:“無,就是近來嘴饞,想吃的東西多了。”
“想吃什麼?”
白芷想了想:“山楂糕,還有……京城第一酒樓的紅燒獅子頭。”
慕屠蘇捏著白芷已然發腫的臉:“胖成這樣,確定還吃這些?”
自從白芷懷孕以來,她的嘴就沒停過,進了恭親王府以後,可謂是變本加厲,無肉不歡不說,吃的東西也越來越挑,專點特定地方做出來的東西。當然,第一酒樓被點名的次數極多,慕屠蘇常常派人去帶過來給白芷解饞。
白芷自己都感覺自己嬌氣了,幸而嫁的是個有錢有勢的將軍,若是平常人家,經不起她這麼折騰。白芷有些心血來潮,對慕屠蘇說:“這次你陪我一起去第一酒樓吃吧?無須外送了。”
慕屠蘇看著外頭,今兒外頭雖還在下雪,不大,卻也積了兩三寸厚。他有些猶豫,這樣的天氣出門是否妥當?白芷給他吃定心丸:“做馬車過去,不會有事的。”
慕屠蘇這才點頭同意。
兩人同坐一輛馬車,馬車內被圍得密密實實的,生怕有風漏進來。白芷覺得氣悶,臉都悶紅了,加上她坐在慕屠蘇前麵,慕屠蘇自後環抱著她,更讓她有些不自在。
慕屠蘇抱怨:“你就這麼嫌棄我畫的眉?出門前還特意洗把臉命紅翹重新畫一次。”
白芷莞爾:“家醜不得外揚。”
“……”慕屠蘇不語,輕輕啃著她的耳朵解恨。白芷聳著身子躲過他的攻勢,誰想他的手也不老實,摸著她身體。白芷拍開他不老實的手:“將軍,自重。”
“我一向對你極為不自重,你懂我。”慕屠蘇不僅手亂動,唇也抵在她的脖頸間,遊離往返。白芷覺得癢,身子扭了幾下,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與他的下麵在摩擦,不一會兒又覺好像屁股那兒有硬物抵著她。
白芷羞惱道:“下流坯。”
慕屠蘇亦覺自己太容易衝動,有些羞,嘴上卻不饒人:“誰叫你撩撥我?”
她哪裏有?白芷回頭控訴他,卻見他紅著一張臉,明明感覺別扭,卻依舊不認輸強逼自己嚴肅地看著她。白芷見他這模樣,忍俊不禁。
“笑什麼?”慕屠蘇不解。
白芷搖頭,控製自己滿滿溢出的笑意。
第一樓絕對是個會有階級層的地方。凡是有錢有勢的,要麼上二層,要麼有專門的雅座。京城有錢有勢之人太多,第一酒樓隻此一家,地方是有,雅座卻沒了。
白芷看著第一酒樓老板極度為難地在想辦法,擺手道:“不必費事了,二樓有位子,隨便坐坐便是。”
“謝謝將軍夫人,謝謝!”
兩人坐在靠圍欄的位子上,低頭便可見著下麵一樓的情景。
慕屠蘇端坐在白芷對麵,似笑非笑地看她。被他這麼看著,白芷心裏發毛:“蘇蘇,你看什麼?”
“貌似全京城皆知你是我的女人了。”
“……”白芷看了他兩眼,“就因這事偷著樂?”
慕屠蘇笑了兩下,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目光隨意掃了掃樓下,竟一時收不回來。白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京城第一青樓的花魁尹香從外頭走了進來,正在與小二交談。她目光不定,不時環視四周,好似怕被人發現她的存在。
白芷看慕屠蘇正蹙眉,若有所思地盯著尹香看。
“她哪裏不對勁嗎?”白芷問慕屠蘇。
慕屠蘇回頭看了眼白芷,白芷亦在看他,眼裏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好似在告訴他,不準撒謊,不準搪塞。慕屠蘇抿了抿唇:“有探子報,在京城好似瞧見了裴九!但裴九並沒有回裴府,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芷沉默。
白芷實則不想見到裴九。她不知道以何麵目去麵對裴九,總覺得對不起他。慕屠蘇見白芷眸光暗了許多,吃她最愛的紅燒獅子頭也沒有當初那番津津有味,他自知她在想些什麼,心裏不是滋味,但亦不表現出來。
樓下的尹香似乎不是在第一酒樓就食,而是用食盒打包帶走,神色匆匆的,讓人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
白芷這邊,也細嚼慢咽吃完了紅燒獅子頭,如今正用筷子夾她最近喜歡吃的山楂糕。慕屠蘇問:“還想吃些什麼嗎?”
白芷搖頭,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有些飽了。”
這完全不是白芷平時的食量,甚至說這連五成都不到。是什麼讓她沒胃口?聰明如慕屠蘇,什麼都知道,但他不想說,隻是朝白芷勉強擠出微笑:“吃完了,想去哪裏轉轉?今兒後半天我都有空。”
白芷報以微笑:“身體有些不適,想回府睡一覺。”
慕屠蘇僵硬著臉,點點頭,心卻沉了下來。事到如今,為何他還是惴惴不安?她不已經是他的了嗎?
白芷回府以後,整個人軟綿綿的,洗洗臉,便上床睡去了。這段日子她嗜睡,偶爾有些惡心,但胃口依舊出奇的好。白芷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之時天已微暗,進入夜的天下。白芷掙紮著坐起來,屋內無一人,燭光搖曳,寒冬臘月的天氣冷到極致。已是一年之末,沒多少日子便到春節了。
白芷為自己披上大氅,掀開被子,一股冷意直躥進身體裏,她不禁打了個冷戰。慕屠蘇這個時候應該在房,這樣冷的天氣若不及時保溫,恐怕會著涼。白芷見貴妃椅上放有慕屠蘇的大氅,便拿了起來,打算送過去。
她走至慕屠蘇房,本想敲門,卻聽見裏頭有爭吵的聲音,是恭親王與慕屠蘇的對話。
“父王,裴家已毫無威脅,為何你要趕盡殺絕?”慕屠蘇語氣稍顯激動。
恭親王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我們殘忍。裴家畢竟是元老將門,你所管的禦林軍保證會全部服從?裴老將軍一天不死,難保不會東山再起。”
“他以何東山再起?虎符在我手,皇上早已下令讓他告老還鄉。”
“屠蘇,我深知你念及與他師徒情分,但有一點你必須明白,他是太子的人。當今太子是什麼樣的人,你我再明白不過,糜爛不堪,玩物喪誌,我朝若交予他,怎能生存?”
慕屠蘇沉默了。
“父王從小教告誡你的話,讓你發的誓,你都忘記了嗎?”
“不敢忘。”慕屠蘇沉默了一會兒,“一心輔佐三皇子順利登基,無論任何代價……”
白芷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紫檀木門。無論任何代價嗎?這個誓言,未免也太重了吧?白芷不想再聽下去,免得被他們抓個正著。她返回途中,卻見紅翹站在門口巴巴地望著她。
“何事?”
紅翹抓著白芷的手,摸了摸:“夫人,這大冷天的,你想作甚喚我便是,凍著了怎麼辦?你可是有身孕之人啊!”紅翹緊張得眼眶都發紅了。白芷瞧見她這副模樣,撲哧笑了,把手中的大氅遞給她,徑直進屋。屋內飄著慕屠蘇每晚吃的夜宵香氣。白芷回頭對紅翹道:“誰命你做的?”
“王妃。”
“嗯。”白芷把大氅脫下,又躺回被窩裏,心想,她對慕屠蘇上心得或許還不夠吧,本來這件事,該是她來操辦,無須王妃操心。
半夜,白芷睡得迷糊之中,發覺有人在摸她。她睜眼看了看,卻見慕屠蘇把她擠進床角,手正在摸她的肚子。白芷一怔,睡意全然散開:“蘇蘇,你作甚?”
“肚子怎麼到現在還未大起來?”
“興許時間不夠長吧。”
慕屠蘇便把唇靠了過來:“你說大夫有沒有診斷錯了?要不我們再努力努力?”白芷還未來得及開口,唇便被慕屠蘇封住,後麵的事情,她已無法反抗。她隻知道,慕屠蘇確實還在努力著,毫無忌憚地散播千軍萬馬。
白芷一直不知,孕婦常常收納“千軍萬馬”的後果很嚴重。慕屠蘇對這事也全然不知,隻如一莽撞青年,隨性而發。
此事發生在三天後,慕屠蘇上早朝,白芷起得晚,臨近晌午,才緩緩地從床上坐起來。她正想起來,卻覺肚子一陣絞痛,在床上滾了好幾圈。紅翹見此情況,忙不迭跑去叫大夫,大夫趕來之時,白芷下體已然流了很多血。
經診斷,縱欲過度,孩子流產了。
這個結果,白芷當場無法接受,站在一旁的王妃更是冷嘲熱諷:“這床笫之歡,屠蘇不懂,你也不懂?不知自己有身孕,這種事得盡量避免?”
白芷不言。她確實不懂,甚至,她從未接受過這方麵的教育。
慕屠蘇趕回來之時,白芷坐在茶幾旁,吃著紅翹給她端來的蓮子羹。白芷不願搭理慕屠蘇,權當他是空氣。慕屠蘇抿了抿唇,喚了一下白芷,白芷不應。
慕屠蘇便坐下來,頭靠向她:“芷兒!”
白芷依舊舀著碗裏的蓮子羹,有一口沒一口地嚐著。慕屠蘇朝紅翹使個眼色,讓她離開。紅翹識趣地離開,還順道關上了門。屋內隻剩下白芷和慕屠蘇,慕屠蘇便道:“身體還有不適嗎?”
白芷搖頭,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慕屠蘇越發覺得罪惡,忙抱著白芷哄她:“都是我的錯,我該注意點,竟不知道這事也能流產。以後我不做了,好不好?”
白芷哭得更凶了。
慕屠蘇捧著白芷的臉,為她擦了擦眼淚:“待你身子養好了,我們再努力,不哭。”
白芷覺得委屈又難過,有好些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心中鬱結,無處發泄,隻好抱著慕屠蘇,狠狠咬他結實的肩膀。慕屠蘇強忍著痛,一聲不吭地讓她泄憤。此事皆因他而起,後果也由他負責。怪隻怪他,對這事一無所知。男女之事,他本就不上心,粗枝大葉,隻知白芷已是他的女人,他可名正言順去擁抱她,毫無顧忌。
誰承想,他們之間的“媒人”,因他過度的愛撫而香消玉殞,這個問題,值得深思一番。
白芷的心情還未平複,第二天便迎來看笑話的二人,她的二娘與妹妹白芍。
白芷氣得讓紅翹去泡茶,與她們二人對膝而坐。二娘用悲憫的目光看著白芷,執起白芷的手,拍拍手背:“芷兒,這事以後注意便是,新婚宴爾,想親密是人之常情,切莫太過傷心。”
白芍畢竟不比二娘老練,嘴角總會不時溢出笑意,強忍著,佯裝正經地道:“有孕之人,頭三月和後三月最好不行房事,姐姐以後注意才是。”
白芷抿抿唇,略顯尷尬。二娘和白芍又說了些什麼話,白芷已是聽不進去,隻禮貌地點頭應承。
在她們走後,又有一名家丁敲門。白芷心情頗不好,出言不善,略顯不耐煩地問:“有何事?”
家丁從袖口裏掏出一封信遞給白芷:“夫人,有位姑娘說是給你。”
白芷盯著那封信,疑惑地接過,沒當著家丁拆信,而是朝他擺手:“你下去吧。”
家丁退下,白芷才拆開信,上麵隻有一句話。
——請到京城第一青樓一敘。裴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