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0 哭出來(1 / 3)

第一卷 110 哭出來

人,生下來的時候,便會嚎啕大哭,因為那時候他們疼得厲害。杜如蘅也是娘親生出來的孩子,她也一樣覺得疼,她也要哭,卻始終哭不出聲來。

無聲的、默默地哭泣,是種折磨。折磨自己,也折磨身邊的人。

杜如蘅起初不明白自己與別人的不同,她張著嘴,任風扯破了喉嚨,還是不能和別人一樣發出半點聲響。娘親那時候也會抱著自己哭,她哭自己的悲涼,哭阿衡的悲慘。真正告訴杜如蘅,自己是個啞巴的人,便是崔姨娘。

崔姨娘這人,說容貌是比不上娘親的,杜如蘅躲在院子裏偷偷見過幾回。自從奶娘指了爹爹給自己認過後,杜如蘅便喜歡躲在假山後頭偷偷看他。隻偶爾幾回能夠見到爹爹路過,然後就是崔姨娘。

杜如蘅那時候不明白,隻覺得崔姨娘生得好看,說話時嬌嬌軟軟的,直到她對著爹爹開口閉口一個啞巴,換來爹爹鐵青臉色,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後,杜如蘅哭著回去衝娘比劃,什麼是啞巴,她可不可以不要做啞巴。

然後,娘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衝自己揚起手,但始終不曾落下。娘親抱著她,隻是哭,同自己一樣,無聲的哭。從那之後,她才明白,自己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們痛了可以哭,而自己,卻不能,所以,她隻能笑。

即便那笑裏灑著血,也隻能是笑著。

笑著,活下去!!!

可,他們都忘了,她也是人,也會痛啊!她隻是不能哭罷了。

杜如蘅隻覺得眉心那一處火燒火燎的疼,扭著身子,想要掙脫開,可那疼卻又蔓到四肢百骸,扭著身子直到每一處的疼痛都泛濫起來。

她聽見有一個平和的聲音,透著一點淡淡的溫情,告訴她,“痛,你便喊出來吧。”什麼是喊?她活了這麼久,卻已經忘了如何喊啊!杜如蘅頹喪,但額心火燒的疼卻一點也不打算放過自己,直到她渾身都要炸裂開,杜如蘅想起最初時那些撕扯過喉的風。

“啊……”

破碎的哭啼,就像是受傷的小獸,匍匐在地上悲嚎。杜如蘅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發出聲響來了,隻是任由那痛和那風繼續在隻腦海裏撕扯。

小白收回手,眼底的悲憫轉瞬即逝,背過手,隻安靜地看著床榻上痛得打滾的杜如蘅。扣兒被莫堯攔下,起初還想掙紮的,但等小姐發出第一下響聲時,她呆住了,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小姐,竟然開口說話了?

扣兒永遠記得,夫人花了多少心血替小姐請大夫問藥,但卻始終不見得好。後來,沒法子,夫人自己也要請醫問藥,這才漸漸少了,但卻一直不曾斷過。從來不見好,怎麼這會兒就能突然開口說話了呢?

該怎麼形容小姐的聲音?扣兒呆呆地站在原地。那一聲又一聲痛苦的悲嚎,叫扣兒淚流滿麵,但嘴角卻滿滿笑了起來,“夫人,小姐會說話了,你看,小姐會說話了。”

若是她家小姐從來都是會說話的,那麼或許這一切悲傷的事就不會發生。可這一切就是發生了,小姐在沒了孩子後,竟開口說話了。

扣兒一樣凶猛地往下掉眼淚,卻又記得白先生的話,始終不敢靠過去,隻能小聲勸著,“小姐,您忍忍,別動,越動越疼……”

疼?

疼才好啊,杜如蘅隻覺得哪一處都在折磨自己,瘋狂的、凶猛的,叫自己一直不得安寧。直到胸口火燒一般嘔出一口汙血來,杜如蘅渾身猛烈地打了個擺子,然後整個人又像是睡著了一般,不再折騰什麼。

小白將一隻瓷瓶交給扣兒,“半月一粒,最好將她泡在水裏,不然疼得厲害。”說完也不再看杜如蘅,轉過身去找他最感興趣的那個方子儒去。

扣兒將藥瓶子拽得緊緊的,太上皇想了想,還是吩咐莫堯去請個大夫過來看看,然後也出了房間。小白在前頭晃,太上皇叫住小白,“有多疼?”眉心是從未有過的嚴謹,太上皇看著床榻上同冬至一般年紀,眉宇間更是一樣清澈的女孩子,心底疼得很。

“就跟被燒了一樣疼。”小白不再說話,走到方子儒麵前,盯著他看了好久,隻把一個大男人看得臉上極不好意思,小白才慢吞吞地說話,“我同你下棋,若贏了,我們比鄰而居吧。”

方子儒根本不認識小白,但對著小白的眼,也隻是奇怪地點頭,“隻是請先生等等,我……”擔心裏頭的杜娘子如何了。他守著禮,明知道人就在裏麵,卻始終不敢再進一步,等到聽見杜如蘅的哭聲時,方子儒隻覺得自己的心一同碎了。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受讓方子儒覺得迷茫。

當初妻子離世,自己未曾這般痛過,現如今卻隻因為她的哭泣而覺得心裏痛得很,這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