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蘇溪很溫順的點了點頭,然後將目光從腳下,轉移向原來越昏暗的天際。
我的好奇心理,因為她的欲言又止而更加迫切的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可這些好奇最終被壓下去,有些人在特定情況下,隱藏的情緒爆發,多少是讓她經曆過刻骨銘心的事情,而今天,隻不過是情景重現罷了。
風繼續無休止的從身邊掠過,好似要以那摧枯拉朽的姿態,將天地間的一切吞滅,帶在頭上的雨衣帽,被風吹下又被帶上,然後以一種重複的姿態,枯燥的在風中晃著。
小小的一件事情,讓我認識到了蘇溪做一件事情的專注,她很有耐心,抬起頭將低垂的發絲別在了耳後,然後看著我,問道:“陪我一直這麼等著,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我帶著笑容給予了蘇溪祝福,然後以一種願意陪她痛快淋一場雨的姿態,繼續耐心的等待著,可她卻並沒有以笑容回應我,隻是在沉默中看著天空,好似很害怕這場雨不會下下來似的,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漸漸感染了我,也隨著她一起仰望著,然後注視著一片樹葉從我們身邊飄過,稍作停留之後,又被風帶向遠方……
.……
手機上十五分鍾更新一次的天氣預報一直顯示有雨,可是這場雨在我們的期待下卻遲遲不來,隨著一陣陣風,那些攢聚的烏雲,居然隱隱有些散開的跡象,沉默中,蘇溪的麵色充滿了失望的痛苦,再次帶著不確定的口吻問道:“你說這天還會下雨嗎?”
空氣好似在這一刻凝結成了顆粒的固體,我感到窒息,在窒息中說道:“其實下不下都無所謂了,至少在你心中,曾經出現過一次等風來,出現過一次難忘的大雨,這已經足夠懷念了,今天這場雨,如期而至也隻是重溫當時的感受,並不能取代你心中的記憶,不是嗎?”
蘇溪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中,她好似在這短短的沉默裏參悟了很多,終於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六年前,我和爸爸去了美國科羅拉多大峽穀,在那兒,我們留下來最難忘的回憶,那時候爸爸還不是如今這般蒼老,他一手創造的蘭潤百貨也還沒如三年多以前那般陷入困境,我們還玩了次蹦極,在返程的前一晚,峽穀內下起了暴雨,風也如今天的紮尕那一般,徹夜的吹,我披著衣服,在雨裏又唱又跳,因為那次是他第一次陪我一起瘋鬧,在我印象中,那也是他第一次破格如此我瘋鬧,然後我們約定好在下大雨的日子裏,都到雨裏走一走……如今,他躺在醫院長期昏迷著,剛成立的百貨公司再次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我是多麼渴望能夠再淋一場雨,讓我在讓人敬畏的自然麵前,重新找回那個野性的自己,然後帶著雨水的好運,將它傳遞給爸爸……”
得到的答案讓我有些沮喪,我可以在這裏安慰她一切還有機會,卻不知道她的下一次釋放會在何時,也許再次如今天這般觸景生情很難了吧!想到這兒,我不禁再次眺望著那被烏雲籠罩著的遠方,此刻已經有了些透徹,而在那半透明的時空裏,隻剩下看不見的未知,和那些在昏暗中漸漸朝我們駛來的旅遊大巴車。
我再也不忍去看蘇溪,又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繼而擺弄起來,轉移自己注意力,不斷的刷新著手機天氣,希望它能夠給我帶來一次確定的信息。
在原地坐了許久,我忍不住從口袋中掏出煙盒,在一支煙剛點上,還未好好抽上一口的時候,便接到了孫夢雯的電話,我很好奇她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帶著疑惑便接通了。
“喂,你在紮尕那,能不能找輛車來接我一下,我在離東哇村十幾裏外的地方,這天看樣子要下雨了。”
“看來你來之前還查過我行蹤啊!”
“別廢話,我下錯地方了,腳都快斷了,你再不來,我今晚就在山穀過夜了,還趕上下雨。”
“你按照電話號碼加我微信,給我發個位置共享,我去接你!”
掛掉電話,還未等我開口,蘇溪便說道:“你先去忙吧,等雲徹底散開了,我就回去。”
我好似看到了一種叫做執念的東西在她身上湧動,也不再勸說什麼,隻是叮囑她早些回去,便順著路下山,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了看穿著雨衣坐著的蘇溪,她瘦弱的身體在風中有些單薄,而那被雨衣遮擋的麵容,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卻看到了她顫抖的肩膀……
這一刻,我好似看到了那些在我生命中一筆帶過的畫麵,沒有刻骨銘心,卻依然痛著,直到今天都未曾被修複,雖然早已經學會了用各種偽裝,將自己塑造的很無所謂,然後與周圍融合的很和諧,有時候卻也孤獨的很明顯,就如現在的蘇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