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一天一夜中，除了冰城是由蘇姚高調地派送鏡子之外，人間也在木清和四方武神的馬不停蹄的努力之下，家家戶戶的床角旮旯裏都悄無聲息地放上了一麵鏡子。
“說來著實有趣，”淩緒坐在屋頂上望著圓月，束起的長發因為她的奔波而散落下來兩縷，顯得她似乎比平時要更加平易近人一些，“我們四方武神各守一隅，本以為會老死不相往來的。”
“是嗎？我可沒這麼想過。”宏英爽朗地笑了兩聲，“我隻是懶得處理天界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人情世故，所以才懶得回天界的。”
“可是你既為一方武神，總不免要與天界打交道的阿，”淩緒不解地看了宏英一眼，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把攬住了宏英的肩膀笑問，“莫非之前一直是沈文在替你打理？”
“哈哈，雖說一直聽聞南方武神也是個精明能幹的，沒想到見了麵才發現原來也是個性情中人。”宏英沒有對她們談論的問題作出回應，而是笑著道，“站在什麼權位我不在乎，最終不過也隻是一個位子而已，你倒下了，以後依舊會有人理所當然地取代你，這是無可厚非的。”
宏英認認真真地轉過頭對淩緒道：“我原本就知道你在人間時便是金枝玉葉，但我沒想到原來你竟然是禾盛國公主，更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人成神之後還費盡千辛萬苦，忍氣吞聲地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還真的隻是為了殺死一個人。”
淩緒是當年的禾盛國公主這件事情，在日文被貶之後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天界津津樂道的並不是有人願意蟄伏千年而為報仇，而是沒想到人們印象中嬌滴滴的公主竟然會是如今號令千軍萬馬、說一不二的一方武神，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淩厲武將。
而淩緒也正是在這件事情之後忽然把手中的權力全部交付給自己的心腹，自己則像與宏英相見恨晚般跟著她遊山玩水，仿佛這萬人爭破頭的武神之位於她而言不過是強加在自己身上的累贅，現在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卸下了一般。
“我恨他，”淩緒輕笑著，彎彎的眉眼平淡地望著月亮，“恨了他一千多年。”
明明應當是一句咬著牙根才能從齒縫裏擠出的話，可從她嘴裏說出來時，卻輕飄飄的，隨著風吹散了。
“你會有一天去殺了他嗎？”宏英突然道。
“不會，”淩緒毫不猶豫，“他這樣的人，會被萬鬼撕裂，爛在泥裏的。”
說完又轉頭朝著宏英堅定道：“我了解鬼域，成旻……他走不出來的。”
宏英本還想著向日文那般把生命看做螻蟻，一心隻想著自己一路順風順水的人，是不會隱沒在漫長的時光裏的，總有一天，他還是會披著人皮，腳踏無辜性命的鮮血，一步步走回天界。
但是她看到淩緒不容置疑的目光的那一刻，她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動搖了。或許是因為她並不了解鬼域，又或者是她潛意識裏就相信了淩緒太過了解鬼域。
“你……除了與他們一起布下了陰陽陣之外，還做了其他什麼嗎？”宏英問道，“為什麼會這麼了解鬼域？”
“你忘了，其實我也算是從鬼域裏出來的人。”淩緒歎了口氣，“不然你以為悅衍國公主……也就是言汐，她為什麼會對流放日文的這個決定沒有異議？她應當是這世上最痛恨日文的人了……她更了解鬼域，所以比起讓他死，流放更解恨。”
淩緒說完之後，兩人之間就陷入了一陣沉默。夜晚涼風習習，幾朵雲輕悄悄地遮住月亮，又輕悄悄的被微風吹開，遼遠廣闊的人間在這個夜裏也進入了難得的蒼茫的寂靜之中。仿佛在這個所有仙神都疲勞奔波的夜裏，終日忙碌的凡人第一次全都默契地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宏英的右耳微微聳動了一下，她站起來拍拍衣袍，道：“沈文那邊也完事了，現在家家戶戶都有鏡子了。”
“嗯，那就下一步吧！”淩緒往前走開兩步，忽然轉過頭問，“你為什麼會選擇相信鏡妖，而不相信天帝？”
宏英明顯沒意料到對方會有此一問，愣愣地呆了一會兒之後反問道：“你呢，為什麼幫魔尊？”
“我不是幫魔尊，我是要還言汐人情。”淩緒打了個哈欠，“因為她把日文交給了我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