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風神俊秀的少年。

一身錦製的華袍彰顯了他的身份不凡,清秀的眉眼間透著一種傲然世外的洞徹,柔軟如泄的長發用銀色的發冠固定著,清風揚起幾縷青絲,襯著他老成持重的腳步,猶如雲端的仙鶴那般優雅。

溫遠縣的百姓以前並不曾見過此人,此番目睹他的氣宇軒昂,不由紛紛猜測他是哪個王公貴族的子孫。

範知府卻是知道這人是誰的,便是月如,也曾在五皇子府中見過他一兩次。

尚偌先是驚訝了一瞬,隨即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嘴唇微微一勾。

當下,範知府從官位上站起身,匆匆走出幾步,向那少年深深一揖,諂笑道:“葉公子竟有如此雅興,來我溫遠縣一遊。下官招呼不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從範知府熱絡的態度,便可知道這少年地位頗高了。

他便是當朝丞相葉弘儒最寵愛的,才高八鬥的小兒子,葉天衡。

葉天衡自己也沒料到,那日府上突然有人拿著自己的信物來訪。

他回想了一會兒,才恍悟前些時日,在大街上騎馬時,偶遇了一個風姿耀目的少婦。自己見她身世可憐,一時興起,便把腰上纏的玉扣給了她,讓她以後有事相擾時盡可向他求助。

那情景,發生在沈若塵與淩靖熙進入皇城的第一天。

其實沈若塵也不曾想過,這枚玉扣真的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不過葉天衡這人向來嫉惡如仇,一諾千金,即使對沈若塵的突然請求有些措手不及,卻在她詳細說明了案子的來龍去脈後,一口應承了下來。

有他插手,這命運的天平,顯然已經向著對沈家有利的那一頭偏去。

葉天衡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滿臉諂媚的範知府,淡淡的回了一句:“範大人不必多禮,我專程趕來,隻是受朋友之托,做個人證而已,實無須大費周章。”

範知府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他尷尬的笑了笑,道:“葉公子初來乍到,怕對案情尚不熟悉,恐怕……”

怎麼可以讓人說出五皇子當晚在溫遠縣的事實?雖然這皇親國戚殺幾個人的事並不會危及到他們的身份地位,可這皇上病危,正在考慮立誰為儲君的關鍵時刻,任何一點小插曲都可能會節外生枝。

況且,自己這種地方小吏,好不容易巴結上的靠山,一定會因為事情敗露而被主子棄如敝屣。最壞的結果,就是把他推出去,成為替罪羔羊。

想到這裏,範知府背後已經是冷汗涔涔,一片濡濕。

“範大人此言差矣,”葉天衡微微挑了挑眉梢,反駁道,“案發當晚,我便在溫遠縣。不止是我,那晚暗訪這裏的,還有……”

範知府聽到這裏,一顆心緊緊的皺成了一團。他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喉嚨有些發澀。他知道,這回完了。

“工部尚書陸承明大人。”葉天衡剛剛說完這一句,範知府原本晦暗的眸色便是一亮。

原來沈家人口中的,那溫遠縣的客人,指的不是五皇子啊……

然而,他那顆撲通亂跳的心剛剛安定下來,又被人狠狠潑了一頭冷水。

葉天衡略一停頓,繼續敘述著當晚的事情經過:“陸大人因皇陵一事,親往淩家商議,傍晚時分,談妥方案後,淩家大少爺便離了淩府,與沈家若塵小姐,尚班主在城北茶樓會合,商洽凝湘樓轉讓一事。我與尚班主乃是故交,便也在旁做了店麵轉讓的見證。而月如姑娘,當晚則是一直陪在沈家小姐身邊,寸步未離,如何會成為殺人凶手呢?”

月如一聽,當場便想高呼“胡說八道”,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若是承認了是五皇子的人,之前對沈家的種種汙蔑,就全白費心機了。

範知府當然也知道葉天衡所言盡是虛妄,可是葉丞相的公子一向為人坦蕩,身份又極富貴,他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別人不敢質疑的。當下,他隻能見風使舵的斂下眉眼,判道:“既然有如此多的人證,可見杜月如所呈證供並不符實,本府判你無罪,當堂釋放!”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案情已撥雲見日,一錘定音。

幾個捕快替月如解開了手腳上的鐐銬,許是心中氣恨,她身上一軟,竟癱坐在地上。

大老爺並不理會她怨毒的眼神,隻是徑直用誠懇的聲音請求道:“範大人明鑒,此番月如得以沉冤得雪,草民實是不勝感激。不知大人可否準許,令我等帶她一起回府?”

三老爺和四老爺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明白大哥是要把月如掌控在自家手裏,免得再遭她算計,立刻連聲附和道:“大人,請準許我等帶月如一起回府。休書未立,月如與內侄夫妻情分尚在,此番含冤入獄,請讓我們照顧她吧!”

範知府臉色白了白,他沒想到,當初給沈家設的圈套,如今,被反套在了自己身上。他沒有理會月如求助的目光,順手推舟道:“既如此,幾位沈老爺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