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他在寬慰自己,沈若塵原本縮緊的心稍稍放鬆了些。她仰了仰頭,靠在他結實的肩膀上,閉上了如水的眸子。
她大病初愈,加上連日來的勞心勞力,早已是身心俱疲。沈府已經無處可以讓她安穩的睡一覺了,隻有淩靖熙身邊,她才敢卸下全部武裝,安心的去會會周公。
淩靖熙聽著她逐漸平穩均勻起來的呼吸聲,溫柔的笑了笑,將她抱到了內堂的榻上,自己則坐在一旁,安靜的看起了賬本。
夢中,沈若塵似乎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
“不過是個一家寄人籬下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每次和櫻兒吩咐下人給二老爺煎藥時,總能時不時聽到那背後的嘲諷。
彼時她年紀尚小,絲毫不畏懼眾人不虞的臉色,總以為自己隻要足夠優秀,總會令別人高看一眼的。
學堂裏,她可以很輕鬆的得到教書先生的讚揚。
琴棋書畫中,以琴技為絕佳。
她以為,縱使父親臥病在榻,母親隻是個妾侍,哥哥整日不學無術遊手好閑,也終歸不會影響到她的光芒。
可是,在冰窖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冰冷中,她一邊絕望著,一邊也驚醒了。
樹大招風。
原來想要活下來,是不得不隱忍著一切,彎下那驕傲的腰的。
她原本注定是族中姐妹們的影子,注定受世人的嘲笑。
就在她剛從冰窖中被解救出來,大人們各自為手頭的事情奔忙,無暇顧及她麵無血色嘴唇發青的躺在榻上時,幾個年紀相仿的輕盈腳步聲走了進來。
她們以為她失去了知覺,實際上,一切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是說過一個時辰就放她出來嗎?你們險些惹下大禍!”那是一個溫婉又不失嚴厲的聲音,可以想象,發出這聲音的那張臉,必定是美得驚心動魄。
“我們姐妹們玩的開心,就忘了這事了。”沈漣茜傲慢又毫無悔改之意的聲音慢悠悠的傳來。
“總之,不知她會跟長輩們說些什麼。”那個溫婉的聲音稍稍緩和了口氣。
“越姐姐,何必擔心那許多,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庶女,即便是死了,爹娘他們還會讓我們償命不成?”沈漣茜紅唇淺勾,明明是小小年紀,卻能夠說出那樣狠毒又任性的話來。
沈若塵隻覺得渾身一凜,全身似比置身於冰窖時還要寒冷。
自己即便是死了,也無所謂,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多麼輕巧,又多麼沉重的一句話。
她原本是想告訴長輩們,她知道是誰想要害她,也知道為什麼要害她的。可是,一想到姐妹們的報複會接踵而至,她就害怕的無以複加。
這麼多年,她沒有絲毫依托,就像是水中的浮萍,不知什麼時候,她就會沉沒,就會再也看不見天日。
這麼多年,她看著姐妹們一個個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世人眼前,她卻忍氣吞聲,承受著世人的白眼與譏諷。
這麼多年,她活的像一個局外人。
直到,她嫁給了他。
她終於有了勇氣,可以和沈家人平起平坐,可以坦然的麵對世人,可以努力為了自己爭取些什麼。
可即便是這樣,當年帶給她童年夢魘的女人,還是要和自己搶奪這唯一的倚靠。
感覺到沈若塵不安穩的顫抖,淩靖熙急忙放下手中的賬本,輕輕叫醒她。
沈若塵一睜開眼,便見到淩靖熙俊美無儔的麵容,驚魂未定間,她牢牢的撲在淩靖熙的懷裏,哽咽著說道:“我五歲那年,越姐姐和其他姐妹把我關在冰窖裏,我以為我會死的,那時候好怕……好怕……”
淩靖熙瞳孔一縮,抱著她的大手緊了緊,冷聲問道:“越姐姐……便是娘想讓我娶的沈思越?”他雖知道,沈若塵在沈家一定吃過不少苦,卻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姐妹會如此的喪盡天良。
沈若塵無聲的點了點頭。
在淩靖熙的安撫中,沈若塵稍稍平靜了一會兒,門外卻傳來了錢莊掌櫃石廉的稟報:“大少爺,四少爺來了。”
淩昀哲一向很少踏入淩家的產業,怎麼今日會來?
淩靖熙看了沈若塵一眼,說了句“我去去便回”,就要起身。
“我隨你同去。”沈若塵拽住他的袖口,低低說道。她也很好奇昀哲這時候出現,會有什麼大事。
兩人走到大廳時,淩昀哲正一臉的怒氣衝衝。他看著沈若塵略微怔了怔,卻還是把手中的請帖拋出去,砸在了淩靖熙胸口處。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