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當花淳安說出讓他奏樂與雪清婉的舞相配為許淮聞生辰助興時,他的心肝胸肺頓時一陣翻山倒海,蔓延出一股寒意,仿佛全天下的雨都澆灌在他身上,迫不及待地想讓他發出怨恨的芽兒。
這兩人拿他當什麼了?樂伎?
他可是永晝國最尊貴的太子啊。
他會答應?
嗬,誓死不從。
十幾分鍾後。
花淳安抱著琵琶,坐在絨毯上,轉頭看向身邊的紅裳人兒,柔美淺笑,“皇兄,準備好了嗎?”
宮淺嵐似應非應地嗯了一聲,手中執著七弦豎擎箜篌,眉目陰沉,美玉般的臉拉得甚長。
為何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妹命難違?
所謂一物降一物。
花淳安絕對是他上輩子的債主。
“清婉,可以開始了。”
花淳安對著釉麵青磚上的人兒喚了一聲,雪清婉微微郃首,舞步旋即曼躍而起。
花淳安低眉信手,轉軸撥弦,刹那間,琵琶珠玉銀盤之彈轉美音悠然隨現。宮淺嵐無奈起奏,蔥指撚抹,箜篌清越空靈的音色旋蕩,恰如雪山溪泉的泠泠之音。
雙聲和鳴,隨著雪清婉的舞步兜轉,一踏一躍,點綴作飾,襯和玄妙。
三人之合漸入佳境,未曾近距仔細觀看過清婉舞姿的宮淺嵐仿佛被一根火柴點燃了目光,眼前僅剩下一個影影綽綽的柔姿媚形,嫋婷芳澤,窈窕踽步,在他的箜篌樂下,如溫婉靈動的黃鶯,優雅矜驕的仙鶴。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場舞可以被演繹的這般得衷合度,風華無盡。
樂舞交織,心感交融,無言沉醉。
忽的,雪清婉正欲輕提軟腰踏步而起,卻在半空中被纏鎖的裙袂牽絆,仿佛折翼的白鶴,從穹頂墮入深淵。
箜篌聲止,點地旋起,赤袖浮空,鬼使神差。
雪清婉隻覺得自己在失去重心的同時被一抹豔紅柔裳攬起接下,再度睜眼時,一雙豔紅輕魅的眸子正在麵前注視著她。
麵肌纖白細膩,膚骨玲瓏勻稱,眉睫密而不濃,雙眸依舊清透淡雅——這還是二十多天前在月竹軒裏那個鋒芒畢露卻其貌不揚的女子嗎?宮淺嵐微微驚滯,雪清婉的容貌在這幾天裏的變化竟這麼大?
宮淺嵐長袖微劃,將雪清婉穩穩放下,絳唇銜春山之笑,目影如含月之泉,“婉兒跳舞要小心點才是啊。”
雪清婉立在地麵,垂眸輕聲道,“多謝殿下。”
“不客氣。”宮淺嵐悠然轉身,忽的回眸一笑,卻生百媚,“婉兒,你變好看了。”
雪清婉聞言微怔,宮淺嵐這是何意?平日裏他大概也是礙於花淳安那重關係才待她百般客氣,如今竟主動出手救下她,著實匪夷所思——按道理他對雪清婉應是欲殺之而後快的。莫非,他此番是想與她冰釋前嫌?
回到簷下後,宮淺嵐對剛才的情形一陣後悔和反感。他腦袋被門夾了?剛才居然會上前接下跳舞出了岔子的她?而且還誇了她?
他懊悔地歎息一聲,將這一切歸咎於自己素養太高,聖人之心常駐。
一個多時辰後,正當三人預備著歇息品茶時,一個湖藍色的身影娉婷款款,走進了茗竹苑。
“陶倩見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清婉小姐。”陶倩麵上夾笑,盈盈上前,行了一禮。
聞聲,花淳安抬目,瞧了陶倩一眼,語氣裏似乎帶著些厭煩與不待見,“陶小姐怎麼有閑心來茗竹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