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族確實不太受人理解待見,但所行所為之事,與伽藍國盛行尊崇的佛法之道卻不謀而合。我們此行亦有在品渡眾生之意,篩選出能堅定本我、不輕易被虛假之象的人留還時世間,又將容易被蒙蔽的人隔絕剔除,有何不好?”
易湛淡淡盯視著垂目低思的雪清婉,言辭自那佛像般的唇間而吐,倒真有種替佛家辦事兒的韻味。
她抬眸瞧了眼他,又微斂過眉眼,想了許久的人世華塵,氣息間終無奈垂落一聲輕歎。
易族通過製造幻境,吸取常人所產生的各種情緒來增強力量,這行為確實不盡人情,但各族個人,立場與角度不同,利益不同,行為做法便也不同。
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去幹涉阻止、打抱不平,她隻能作為一個看客,或者作為一個經曆者,最多駐足頓觀在心裏怨憤幾場,但也無濟於事。
她不想再多想深究易湛的行為,隻希望許淮聞平安無損地走出他的幻境心魘,來到她麵前。
抬目望向依然清尊醇容的易湛,她清邃的眸光在銀辰繁星間逸轉涵動。
易湛說他遵循的是伽藍的佛法之道?
或許易湛身上那抹跟許淮聞有一絲相似的清淡出塵氣質,便是兩人同源於尊崇佛法伽藍國的緣故?
想到許淮聞,雪清婉忽然察覺時間已經過了許久,他們二人怎還沒出來?
心頭又萌動起看一下那二人情況的想法。
她望著易湛,眸光中原本如似晝寒冰川般的淩冷之意消解的些許,聲音也平靜了幾分,問道,“你說非易族之人頻繁使用致幻術,會對身體產生怎樣的負麵效果?”
易湛的眼神中似有些諱莫如深,聲音也緩沉了半分,“易湛勸姑娘莫要嚐試,隻需等待便可。”
學清婉見此狀,隻得無言,也不敢貿然閉眼。萬一日後落下什麼類似於每日地府遊的幻境後遺症,那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便不再開口,幽夜暗星的熠熠銀光之下,她與易湛相對而坐在絨毯之上,伴隨而至的是長久的緘默。
將視線從這卷畫麵上挪動開,繞出那方屏風,索沿環廊行走半圈,另一方屏風下,精雕刻製的門扉之後,一場浩然白雪正垂墜在九城宮闕的軒宇樓閣間。
許淮聞佇立在一片潔白的雪幕天色間,細密絨軟的白雪勾勒出他風華絕代的眉眼,每逢過路的宮女與太監,都忍不住駐足停觀,小聲議論著這是哪家的俊秀公子入了宮來。
那雙渺淡而又幽邃的澈雅長眸,在滿天飛雪下,注視著眼前的紅漆碧瓦的宮門。
敞開的宮門上,懸掛著一塊巧匠能手打造出的精致紅邊石匾,匾額中心纂刻三個金漆大字——雪螢宮。
熾烏莫及心頭雪,流螢肆桐洽美人。
他母後的寢宮。
初夏赤陽當空而建罷,夜半流螢盤繞桐花樹邊,美人一襲浣露輕紗、坐於桐花樹下秋千上,與心上郎人嬉笑纏綿。
母後名中帶“雪”,父皇故為母後題寫此詩,並將母後寢宮命名為“雪螢宮”。
望著那多年未見、隻在夢中偶爾盤桓的宮牌,他心中隱隱微顫。
不知發什麼什麼,明明方才還在幽暗深邃的地下長廊中,卻隻聽一陣音弦掃動,便出現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