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醒過來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胸口也痛得厲害。
先前的記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裏一一閃現。
熱鬧的人群、寒光鋥亮的匕首、毫無所覺的父親……
許長安想起來了,當時看到有人持匕首刺向父親,情急之下,她一把將父親推開,自己卻沒能成功躲過。她被刺中胸口,當即血流如注。
後來的事情,她記不太清了,隻恍惚記得她意識朦朧之際,父親又驚又怒,焦急萬分,取出隨身帶的金瘡藥要給她治傷……
治傷?!!
許長安心中一凜,那把匕首雖然沒有刺中她的心髒,可也在胸口附近。父親給她治傷,那她的秘密……
她一個激靈,猛然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淡青色床幔,這是在她的房內。
她以手撐床,試圖坐起身,卻不料牽動傷口。劇痛襲來,她不由得冷汗涔涔,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動靜驚動了房內守著的人。
“少……小姐,您醒啦?”
耳畔傳來一個女子聲音,有點陌生。不是宋媽媽,也不是青黛,倒像是外院的丁香。
但此刻,許長安已經無暇在意這些細節,她耳旁反複回響的是那個稱呼:“小姐”。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稱呼,卻足以讓她心驚肉跳。
她剛一出生,就被母親假作男兒,連親生父親都不知道她其實是女兒身。十五年來,府中上上下下皆稱呼她為“少爺”。
被叫做“小姐”,還是人生中頭一遭。
很顯然,她的秘密被發現了。
許長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穩了穩心神,仍舊躺著,輕聲問:“我爹呢?”
“小姐您昏迷不醒,老爺可擔心了。一個時辰前,衙門來人說歹徒招了,請老爺過去一趟,老爺就先過去了。”丫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奴婢丁香奉老爺之命來照顧小姐。小姐有什麼吩咐,讓奴婢去做就是。”
聽完第一句話,許長安略微鬆一口氣。如果丁香所言屬實,那麼說明情況還不算太壞。
也是,不管怎麼說,她都是父親唯一的骨肉。況且這次她是因他而受傷。他縱然生氣,也不至於一點情分都不念。
十多年來,許長安不止一次的想過,被發現是女兒身會怎樣。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的這麼早。
罷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何況當時的情況,她也沒有其他選擇。
初時的驚慌懊惱退去,許長安心內漸漸平靜。她在丁香的服侍下喝了藥後,又重新睡去。
或許是心中懸著多年的大石驟然落下,或許是湯藥的作用。雖然前路不明,她依然睡得極沉。
許長安再次睜開眼時,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有些黯淡,隻有昏黃的燈光流瀉開來。
顯然已是夜裏。
手臂因為久睡而酸麻,許長安剛一抬手,就聽到父親隱含薄怒的聲音:“你不會好好躺著嗎?剛一醒就亂動!還嫌你的傷不夠重是不是?”
許長安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微微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父親。
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背著光站在那裏,麵色沉沉,一臉慍怒。
許長安不自覺憶起幼時被父親責罰的情景。她心念微轉:“爹?”
此時的她甚至刻意放棄了長久以來在聲音方麵的偽裝。
許敬業掃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女兒。
是的,女兒。他養了十五年的兒子,突然變成了女兒。
一想到這裏,他滿腔的心酸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他膝下隻這一子,聰明伶俐,在學醫上的天賦遠勝於他,短短兩三年裏就將許家的產業壯大了不少。人人誇他有福氣,生了個好兒子。他嘴上謙虛,心中著實頗為得意。然而現在卻驟然得知,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兒子,居然是個姑娘!
許敬業雙手負後,在房內踱來踱去,試圖壓下種種情緒。可他終究還是克製不住,冷聲喝問:“長安,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多年父子,許長安心下明白父親問的究竟是什麼事。這麼大的事情,她的確需要給父親一個交代。但她並未立刻解釋,而是略微抬了頭:“爹,那歹徒沒傷著你吧?”
她一臉擔憂之色,語氣盡是關切之情。
女兒這話一說出口,許敬業深吸了一口氣。他滿腹的怒意也不好再對著女兒發作。
她受了傷,虛弱地躺在床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當時的情景,他現在回想起來,仍是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