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麵無表情,用湯匙輕輕攪動著碗裏的米粥。
難過嗎?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陳茵茵試著安慰她:“哎呀,表哥,你不要太難過了。反正舅舅沒有兒子,早晚都是要過繼的。隻是舅舅也太心急了一些,連等你傷好都不肯……”
“為什麼早晚都要過繼?”許長安聲音極低,眉目微冷。
她比男子差在哪裏了?
陳茵茵沒聽清,繼續說:“……以前舅舅最疼你了,這次也不會氣太久的。不過我覺得你可以找個機會,適當的服個軟。畢竟以後還要指靠他們的。其實有個娘家兄弟也挺好的,出嫁以後有人撐腰……”
她搜腸刮肚的安慰,卻不知道她的“表哥”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也不知金藥堂那邊怎麼樣了。
許敬業帶著義子最先去的就是位於永南街的金藥堂總店,這是許家祖上在湘城開的第一家藥房。臨街的為店鋪對外售藥,後麵的院子是製藥的作坊。
“金藥堂”三個燙金大字,已有上百年曆史,是由許家祖上親筆手書。藥店兩旁,鐫刻著一副楹聯:“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
還沒進去,就有藥草氣味撲鼻而來。
許敬業皺皺鼻子,重重咳嗽一聲。——這麼多年了,他終究還是不喜歡藥的氣味。
金藥堂內幹幹淨淨,牆上藥櫃裏各種藥名目清晰,整整齊齊。
大清早,來看診買藥的人不多。
聽到動靜,賬房、夥計,乃至坐診的張大夫都抬起頭:“原來是東家來了。”
許敬業笑著點頭:“嗯,諸位辛苦了。都在忙著呐?”
“這會兒還不忙。東家,聽說上個月少東家受傷了,現在傷勢怎麼樣了?”頭發花白的張大夫自案幾後走了出來。
張大夫姓張,名萬裏。老東家還在世時,他就在金藥堂了。許敬業當家,生意大不如從前,他也在堅守。他是金藥堂資曆極深的老人了,平日裏東家和少東家都敬他三分。
他精通岐黃之術,算得上許長安的師父。其實他很早就猜到“少東家”是女兒身。不過許家既然說那是“少爺”,那他就當做是“少爺”,其餘一概不問。
四月二十八那天,張大夫不在藥王廟,不曾親眼目睹。但外麵傳得這麼厲害,他自然也有耳聞。更何況已有一個月不見少東家的身影了。
許敬業收斂了笑意:“勞張大夫惦記,好些了。”
“這位是……”張大夫指了指承誌,視線在其身上逡巡了一周。心想,生成這樣,果然如小五所說,一看就不是個勤奮踏實的。
許敬業等的就是這一句,他不著痕跡挺了挺胸膛,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一些:“啊,正要給你們介紹呢。這是我新認的兒子,從今日起,就由他接替長安的位置,忙藥鋪的事。他年紀小,沒經驗,還請各位多多照看了。”說著他又伸手招呼:“承誌,來,給大家行禮。”
張大夫將身子一避,口中連稱不敢。略一停頓,他遲疑著問:“接替少東家的位置,那少東家……”
提到女兒,許敬業輕輕歎一口氣:“各位想必也聽說了長安是女兒身之事。先前家裏沒人,她不得不幫著打理家業。如今我有嗣子,她有兄長。她年紀也大了,怎麼還能讓她繼續拋頭露麵,在外辛苦?我就想著讓她在家好好歇著,找個不錯的人家嫁了也就是了。至於鋪子嘛,自然還是要交到兒子手裏的。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熟人了,以前怎麼對長安,以後也就怎麼對承誌吧。”
許敬業衝他們點一點頭,帶著承誌就要往後院製藥的作坊去。
此時沒有病患,張大夫和孫掌櫃相互交換了一個神色,幹脆跟了上去。
“東家。”張大夫正色開口,“您說的事隻怕不容易做到。”
“什麼不容易?”許敬業不解。
張大夫嘿嘿一笑,慢悠悠道:“您要收嗣子,這是人之常情,咱們不幹涉。不過,讓他接管金藥堂,隻怕還得考慮考慮。”
許敬業臉色沉了下來:“你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