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盤桓在他心頭有一會兒了,到這時才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許長安心裏咯噔一聲,思緒急轉,不可置信似的後退一步,露出一副震驚而又詫異的模樣。她仿佛被他的話給傷到了,聲音變得很輕很輕:“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討厭你啊?”
她這般反應倒讓承誌有點意外。他抿了抿唇:“沒有嗎?”
他記憶很少,但對情緒的感知異常靈敏。初見時,她明晃晃的討厭,他又怎會認錯?
“當然沒有了!”許長安否認,斬釘截鐵。
承誌心口微酸,他笑一笑,緩緩說起舊事:“我來許家的第一天,和周管家一起見到你。我叫你妹妹,你說……”
當時的場景清晰得可怕,時至今日,他還記憶猶新。
停頓了一下,承誌模仿著她的神情語氣:“別叫我妹妹,我娘隻生了我一個!”
刻意尖利的聲音在夜裏顯得略微有些可怕。
許長安蹙眉,心想,這人記性倒不錯,連她的語調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不等她說話,承誌又繼續說:“那天在金藥堂,我問你,是不是討厭我。你說,‘心裏明白就行了,還問出口做什麼’……”
“所以我也沒有說我討厭你啊。”許長安打斷了他的話,幹脆來個死不認賬,“呐,你記性挺好,好好回想一下。我有哪一句明明白白地說我討厭你了嗎?沒有吧?”
說到這裏,她心內陡然生出許多自信來,方才的那絲絲慌亂也基本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清了清嗓子,清麗的眸子裏盛滿了笑意:“我確實不承認你是我哥,也討厭你叫我妹妹,甚至對你態度很壞。可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承誌下意識問:“什麼原因?”
向前一步,在距離他隻有一尺左右的地方站定。許長安身體微微前傾,眸中光華流轉:“這是因為我內心深處不想讓你給我爹做嗣子,而是想讓你跟我在一起啊。”
她輕輕歎一口氣,神情哀傷而又惋惜:“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明白。現在的你,也不明白嗎?”
承誌胸中一震,瞳孔驟然一縮。他雙唇緊抿,腦海裏倏地浮現出一個猜測:難道真的是誤會她了嗎?是她年紀小,不懂怎麼表達愛慕,因此才會故意做出凶巴巴很討厭他的樣子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但很快,他又自行否定,不可能的。喜歡和討厭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再說,他們是兄妹,她喜歡他,他該擔憂才是。
見他沒有第一時間反駁,也不知他信了幾分。許長安略一思索,再接再厲:“當然了,一開始我沒看清自己的內心,隻知道不想讓你入嗣許家,所以對你態度不好。但是從前天開始就不一樣了。前天我掉進水裏,你連水的深淺都不知道,立刻跳下去救我。我當時覺得你傻,可我回去之後,卻很感動,想了很多很多……”
她凝神望著他,又像是越過他看著遠方:“我娘去世以後,就再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也隻有你,不考慮後果,直接跳下去想救我。隻有你,會擔心我沒胃口給我蜜餞兒……”
她說話時聲音很輕,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懷念。
這番話真假參半。想到早逝的母親,許長安鼻腔微微發酸。
她從出生起就被母親假充男子養大。母親曾滿懷歉疚的說對不住她,毀了她的人生。
可許長安從來都不這樣想,她感謝母親,讓她以一個男子的身份長大,讓她有了更多的機會和權利。
真情流露和虛情假意,到底還是有著不小的差別。
許長安眼眶發紅,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淚珠盈盈欲墜,將落未落。
承誌的心似乎被什麼刺了一下。他原本堅定的念頭甚至有了一點點動搖。他猶豫了一瞬,遞給她一塊手帕。
許長安沒接帕子,隻偏了頭看他,好奇而疑惑:“所以我們這是要交換定情信物嗎?”
少女臉上淚痕未幹,語氣歡快,一掃先前的哀傷。
承誌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句,“定情信物”四個字仿佛自帶灼燙,燒得他手心一陣發麻,帕子險些拿不穩掉在地上。
許長安伸手去夠,與此同時,承誌恰巧也伸出手來。
一切就發生在刹那之間。
等承誌反應過來時,他已緊緊攥住了許長安的手指。
許長安適時出聲:“這就是詩經裏說的執子之手嗎?”
手心裏異樣的感覺令承誌霎時變了臉色,再聽得她這句話,他不由地悚然一驚,猛地鬆開手,連聲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讓你擦擦眼淚。不是定情信物,怎麼能算定情信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