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3)

“也不知是真是假?呃,你啷個說起天回鎮來?”

“那鎮子太寂寞,一潭死水。”

“其實那鎮子還是熱鬧,趕場天我去過,那何氏豆腐很好吃。”

“好吃,是好吃,那蔡大嫂做的豆腐才好吃。”

盧作孚盯他笑:“哪個蔡大嫂啊?”

李劼人眯眼道:“人些都喊她鄧幺姑。作孚老弟,我是時常在想她呢。”

盧作孚哈哈大笑:“你老兄有趣,這個鄧幺姑一定生得好看!”

李劼人道:“好看,好看,她還敢做敢為敢愛敢恨。”

“劼人你……”盧作孚欲言又止,笑,“劼人,我倒想起件事情來,是你給我說的。這民生機器廠後山那棟茅屋裏有對夫婦,那戶主呢,人稱鍾幺哥,他那女人呢,人稱鍾幺嫂。”

李劼人也笑:“這個鍾幺嫂圓臉,皮膚紅黑,身體結實,年齡30歲左右。待人熱情,愛串門,愛管閑事,說話大聲舞氣,還有點風流。”

“聽你說過了,她跟山上廟子裏一個和尚有過瓜扯,後來,這個和尚跟一個大戶人家的大小姐混在一起,就把鍾幺姑丟開了。”

“是。我們一家人搬上山來住後,鍾幺嫂也來串門,她隨和又肯幫忙,一家人對她印象不錯。時日一久,她就跟我們家做廚的雷師也有了瓜扯,天天來幫雷師做事。大家都曉得他倆的關係,想來鍾幺哥也曉得,卻從來沒有聽他兩口子吵過架。”

“後叟,雷師的女人曉得了,跑來你家灶屋,揪住鍾幺嫂的頭發,拉她到門外大吵大鬧。那鍾幺嫂不示弱,跟她對吵對打。”

“那個鍾幺哥一直在自己茅屋裏,一聲不吭。第二天,鈡家兩口子依然跟平日一樣,和和氣氣,該幹啥幹啥。這件事,在山上人人皆知。由於鍾幺嫂人緣好,人些也沒有看不起她。她呢,如同沒事一樣,依舊天天跟雷師混在一起。”

盧作孚笑,說:“那個夏天的晚黑,你兩夫婦吵架,你一氣下山到廠裏去了。你夫人急了,以為你要出走,生怕你出意外,想去找你,又黑燈瞎火的不敢下山。”

李劼人笑道:“你這個家夥,說起我的家事了。”

“這事情跟鍾幺嫂有關。”

“倒是。鍾幺嫂來了,大聲說,李太太,你放心,我跟雷師去找。她就叫雷師背了我那兒子,她背了我那女兒,橐橐橐往山下跑。邊跑邊對我女兒說,喊,大聲喊你爸爸,哭起喊!我女兒喊不出來,隻覺得她那背上的汗酸味兒直往鼻子裏衝。”

“你折磨別個,鍾幺嫂和雷師背了你那兩個娃兒跑到半山腰時,看見一個黑影,是你自己走回來了。”盧作孚說,擊了李劼人一掌。

“鍾幺嫂凶,放下我女兒就對我吼叫,廠長,你衝啥子,不過就是兩口子吵架,不過就是牙齒咬舌頭的事情!”李劼人說,嘿嘿笑出眼淚來。

盧作孚感歎:“嘿,一個鄧幺姑,一個鍾幺嫂?嘿嘿,嘿嘿嘿,劼人,你……”

李劼人啞笑,揩抹眼睛,岔開話題:“哦,作孚,我們不說幺姑、幺嫂了。我給你說,那保路運動之大波時時激動我,是值得寫的!”

盧作孚明白了,他這個搞寫作的人是在構思、寫作啥子了。劼人提到了保路運動,他親自參與過,也激動了,點首道:“對,對,那可是場波瀾壯闊的鬥爭!你寫,快些寫……”

他倆在這長江之濱的廠長辦公室說話時,都沒有想到,盧作孚日後會成為名留史冊的大實業家;李劼人兩三年之後出版了《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大波》三部,成為被郭沫若譽為“中國左拉之待望”的大作家。

就在盧作孚與李劼人這次談話後的5月間,他倆又都到了長壽縣柴盤子的長江邊。英商太古公司的一艘千噸巨輪“萬流”輪觸礁沉沒在了這裏。

盧作孚和李劼人立在江邊,但見長江在柴盤子這一段水流湍急、彎曲狹窄。盧作孚仿佛看見了靜躺於河沙中的相當於半個足球場長的206英尺的這艘巨輪。“萬流”輪原名“隆茂”輪,7年前,它的主人利用它製造了“萬縣慘案”,當時的它在雲陽縣的川江航道裏橫衝直撞,撞沉中國木船3艘、淹溺中國船民數十人,並引發了英帝國主義炮艦炮擊萬縣事件。這艘巨輪沉沒後,太古公司和保險行十分焦急,就在4個多月前,委托了權威的上海打撈公司前往打撈。上海打撈公司派人實地勘查後,發現輪船沉沒在灘險流急的河道裏,認為根本無打撈之可能。在萬般無奈之下,太古公司隻好以5 000元標價將其拍賣,竟然沒有一家公司應標。

盧作孚知道後,與李劼人廠長商定,立即派了民生機器廠的張幹霆工程師和駕引人員前往查看,認為是有可能打撈的。盧作孚當即拍板,以5 000元代價簽約買下了這艘價值達60萬白銀的巨輪。簽約容易打撈難。“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來對付困難的!”盧作孚迎難而上,親率張幹霆等工程人員赴現場勘查,發現“萬流”輪係被礁石劃破沉沒,船底陷在河床的泥沙裏,無法確定破口的位置。他與大家一起製定了打撈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