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即使在夏日,天也沒亮,醫院的住院大院裏更是一片死寂,連值夜班的醫生護士都利用這難得的黎明前的空閑時光打個盹兒,養養神。
所以這‘抗拒治療’夫妻組的逃脫行動進行得十分順利,楊可先打開窗,探出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環境,很好,因為天氣緣故,大家都開著空調,所有的窗戶都是關著的,這樣就免去了很多麻煩,他爬出窗戶,沿著落水管爬下了四樓,身手利落無比。
歐陽嘉下來的比他要困難一點,畢竟已經做了四年的辦公室白領,出入則套裝,腳下高跟鞋,笑容和頭腦才是武器,這種登高爬低的事很久沒做了,幸虧有小花幫忙,細長的莖稈一路下來都繞著她的腰部轉一圈,再纏在落水管上,保證她絕不會因為失手而掉下去。
“麻麻放心!我會保護你噠!”它信誓旦旦的說。
楊可在下麵鬼鬼祟祟地等著,借著冬青樹的黑影隱藏自己的存在,兼任放風,不停地回頭看,等到歐陽嘉最後離地麵一米的時候,幹脆上去攔腰一把抱住她給接了下來,一邊公主抱,一邊還遺憾地說:“哎,想起我們當年約會回來晚了,怕趕不及女生宿舍的門禁,不繞路走大門,都是我托著你,從圍牆翻過去抄近路,還記得嗎?多美好的回憶啊。”
歐陽嘉一隻手臂環繞著他的脖子,嘴巴貼著他的耳朵,狀似親密,說出的話卻冷冰冰的:“別把自己說得跟個英雄一樣,那時候翻牆你比我還慢,要不是我在上麵伸手拉你,你跳起來都夠不到牆頭。”
楊可尷尬地笑了笑:“美化一下嘛,親愛的你真會打擊人。”
根本懶得理他,歐陽嘉從他手臂裏跳了下來,腳尖點地,身體伏低,兩人做賊似的一路小跑,憋著大氣不敢出,一直跑到了地下停車場,遮遮掩掩地從監控找不到的地方找到了車,坐進去之後,立刻發動,駛離了醫院。
“咱們這不算逃醫藥費吧?”楊可一邊開車一邊自我安慰,“護士也沒朝我催款,你又有醫保,不屬於那種因為還不起欠賬逃跑的性質。”
歐陽嘉斜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聞言嗤笑道:“做都做了,性質不同有什麼不一樣嗎?結果還不是我們跑了,你這個人就這樣,永遠想粉飾自己的行為,虛偽。”
“好好好,我虛偽。”楊可沒脾氣地說,迅速轉移了話題,“餓了嗎?咱們先回家換衣服,還是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說什麼呢!”歐陽嘉微微睜開眼睛,從眼睫毛的縫隙裏,閃過一絲銳利的寒光,臉上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一字一句地說,“當然是先去找回場子。”
在這個城市剛剛開始蘇醒的時候,各個區域還處在不同的階段,空無一人車輛稀少的大街上已經有環衛車在叮叮當當地打掃,早點攤的老板揉著困倦的雙眼,擺開門麵,開始燒水捏包子,並沒有客人上門,而在酒吧街這種地方,似乎和深夜並沒什麼不同,各種色彩斑斕耀眼的霓虹招牌爭奇鬥豔,音樂震天響,但也有人開始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回家好睡覺,或者洗個臉直接去上班,開始新的一天。
而在被各種新蓋的建築包圍的皮老板的小院子裏,五點多的時候,一切都很平靜,維持著和城市熱鬧脫離的幽靜,隻有牆角的細竹隨著清晨的一陣涼風在微微搖晃,竹葉發出細細的沙沙聲。
皮老板雖然是開夜店的,但卻起得很早,這也拜他早年的江湖生活所致,那時候風雲變幻,外有無產階級鐵拳,內有江湖內鬥廝殺,無不是要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提防的生死攸關的大事,見過太多的人在溫柔鄉裏一閉上眼睛就死得血肉模糊,他從來不敢有超過兩小時的睡眠時間,哪怕增加睡眠次數,也絕對隻把自己離開權力掌控的時間嚴格控製在兩小時之內。
等到退休了,金盆洗手了,才稍微改了一下這種生活方式,但積年累月養成的習慣又哪是能改掉的,再安穩的生活也不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讓他不在夢裏突然驚醒。
至於夢到的是什麼,不說也罷。
今天也不例外,他昨晚九點睡了一覺,十一點起床,喝了點茶,聽了一會兒散打書場,淩晨四點才又睡下,不知道怎麼的,這一覺睡得份外地警醒,不到五點已經醒來三次,而且無關做夢,隻是一種常年走在刀口的人,慢慢培養出來的警覺。
既然頻頻醒來,那就幹脆不要睡了,反正他現在過的是退休養老生活,沒有什麼要緊的大事,隨時隨地倒頭就睡,哪怕有什麼要緊的大事……跟他過去麵臨的腥風血雨那簡直是小孩子過家家,耽誤幾個小時也無妨的。
所以他今天起得很早,梳洗之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感慨了一下歲月無情,又慶幸自己還是運氣好,居然能看到自己衰老的模樣,沒有像很多兄弟一樣,把最後的鏡像永遠凝固在年輕時代。
帶著這樣半喜半悲的情緒,他摸了摸肚子,準備今天早餐吃得豐盛一點,好好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