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說那天晚上啊。”秦律師的精分輕描淡寫地說,“當時你不是在嗎?你應該很清楚啊。”
“不,我不知道。”歐陽嘉沒有生氣,心平氣和地說。
‘秦東升’爆發出一陣桀桀的笑聲,再度開口的時候,連發聲都改變了,帶著輕微的噝噝聲:“是,那天晚上我也在。”
他的眉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盡管還是那個奇怪的嘴巴裂開,雙眼吊起的模樣,不知道怎麼的,也變得可憐了起來:“我當時不該來的……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外麵還要下雨的樣子,我白天剛整理了一個案卷,累得很,就想回家休息,但是前幾天我送過來一塊石頭,請潘教授給鑒別一下,我急於知道結果,就來了。”
楊可沉聲問:“那是幾點?”
‘秦東升’神秘地笑了笑:“你猜?”
看著歐陽嘉並不愉快的臉色,他似乎高興了起來,再度哈哈大笑,笑得捶著胸口,嗆咳著,低頭的瞬間,一條血紅色的長舌輕輕地探出來,在唇邊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我這個人啊,很無趣。”他抬起頭來,指著自己說,“前二十幾年,都沒有任何討人喜歡的地方,連最寬容的人,不過是誇我一句‘老實’,什麼叫老實呢?那就是被人打,被人罵,被人當麵嘲笑,哪怕是踩在臉上,都不會生氣的那種人。”
歐陽嘉抱著手臂,冷冷地說:“我不想聽。”
“難道你以為我想說嗎!?”他陡然一聲大吼,麵目扭曲起來,“自從我媽媽以為她要病死,緊急叫皮叔回來跟我認親,把我托付給他之後,我的生活就變了,從前我是一個很普通的大學生,走在路上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我媽把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可是我還是那麼笨那麼沒用,但是那時候我心裏很高興,我覺得這就可以了,默默地生活,誰也不在意我……結果老天爺不給我這個福氣啊!”
他仇恨地瞪著歐陽嘉和楊可,聲音嘶啞地說:“皮叔覺得我沒出息,動用了他所有的關係力量金錢……幫助我往上爬,讓我離開紮根的土壤,一下子到了雲端高層,一夜之間什麼都有了,房子,車,律師事務所的位置,其實我根本不是當律師的料,我嘴很笨,邏輯思維也不大行,而且我根本不善於和人打交道,這全都是當律師的致命弱點,但那又怎麼樣,他給我找關係,配置的助手都是一流的,他們屈尊在我這裏幹一段時間,就能拿著高額補償調走,天長日久,我居然還真被他捧上位了,客戶誇我‘一看秦律師就老實,靠譜,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我成了金牌律師!可我的律所同事,庭審法官們,甚至書記員都知道,我屁都不是!”
‘秦東升’陰森森地笑著說:“他們是真的靠本事站住腳的,我不是,他們看不起我,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仇恨他們,恨這個世界為什麼不公平……隻有,在石頭的世界裏,人人都是平等的。”
他露出癡迷的目光,看著滿屋子的石頭標本,嘖嘖地說:“那些奇石,你想它們像什麼,它們就像什麼,哪怕是一塊不值錢的頑石,隻要我喜歡,那就是無價珍寶,因為石頭而認識的朋友,不會因為我的任何身份而對我另眼相看,潘教授,甚至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大學畢業……他經常在野外,卷著褲腳,跟那些大字不識的老農民都能相談甚歡,隻為了討論一塊剛挖出來的石頭……歐陽小姐,你根本不配做你父親的女兒!”
窗外狂風暴雨,更加猛烈,悶雷自天邊滾滾而來,突然一道閃電喀啦一聲,就在樓頂炸響,白色電芒爆開,把室內照得明亮無比。
光芒一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秦東升的臉,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目光恐懼遊移,喏喏地抓住門框,一個勁兒地重複:“不是……我不是這麼想的,對不起……歐陽小姐,不是我……我沒有……”
“啊,隨便啦。”歐陽嘉冷漠地說,“老實說我也不是很在意。”
她攤開手:“現在你隻要告訴我,那天晚上你什麼時候來的,發生了什麼事,和我爸爸談了什麼,十一點七分那個電話,到底是他打給你的,還是你打給自己的?”
楊可走前一步,在她耳邊小聲說:“別以為他好對付,我猜他八成要裝傻。”
“電話?當然是潘教授打給我的啊。”秦東升小聲說,“我那天跟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個律師,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負責。”
“六月五號那天,你在這裏嗎?”歐陽嘉直截了當地問。
“不,不在啊!”秦東升驚慌地搖頭,“我就是接了個電話,那天我白天在處理一件很棘手的遺產案,有很多資料要看,潘教授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還在回家路上,根本沒來過這裏,再說!再說你們不是從皮老板那裏拿到了視頻嗎?十一點二十的時候潘教授就不在家裏了,我接了電話再來這裏找他,也沒人開門啊。”
楊可的眉毛突然動了一下,手指摸著嘴唇,漫不經心地問:“你也看過視頻?”
“當然。”秦東升趕緊說,“我作為潘教授的遺產執行律師,對他的人身安全也是很關注的。”說著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我知道皮老板得到這些視頻的手段不一定光彩,所以也沒說,那些視頻後來不是給了你們作為證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