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抱住了頭,動作靈敏地蹲下,準備隨時應付即將到來的龍卷風,但等了一分鍾,卻毫無動靜。

難道真給老婆做成了?

他心裏奇怪地想著,稍稍打開手臂,從縫隙裏看了一眼,歐陽嘉一隻手還高高地舉著菜刀,臉色陰晴不定,小花就像一條死魚一樣硬邦邦地倒在大理石櫥櫃表麵上,僵直不動。

“嘉嘉?”楊可大著膽子勸她,“下不了手就別下了。”

“閉嘴!”歐陽嘉一聲斷喝,一轉身,右手的菜刀直直地指向他,目光中的猶豫連楊可都看得出,她一咬牙,指揮道:“你給我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念!”

楊可無語地站了起來,看著頂著一頭狗啃一樣的亂發,臉色蒼白卻目光炯炯好像吃了激素一樣精神的老婆大人,覺得她今天受刺激太大,繃得太緊,腦子都有點不正常了。

他動手的時候,歐陽嘉明顯愣住了,來不及反應,所以被他輕而易舉地繳走了武器,楊可一手把菜刀嫌棄地往身後一扔,一手安撫地握住她的手腕,吐嘈道:“什麼啊,我給你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好不好?咱們好歹也是有房有車有身家的小中產了,沒必要硬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沒危險也要撩幾下。”

他斜了一眼躺在櫥櫃表麵上直挺挺的小花,悄聲說:“反正它現在這樣子,也不礙事,別折騰了。”

“你說得輕巧!”歐陽嘉勃然大怒,聲音都變尖了,用力抖動著左手,因為那根‘臍帶’的存在,小花也被拖得在台麵上顛簸了好幾下,咚咚咚地跟敲鼓一樣,“手上拖著這麼個怪物,你叫我怎麼上班?怎麼出門!?”

“這種細節問題我們可以慢慢討論……”楊可底氣不足地說。

就在歐陽嘉用力吸了一口氣,眼看就要破口大罵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細細的抱怨聲:“好吵……”

他們飛快地轉過頭去,驚訝地看著剛才好像已經死的透透的小花在一秒鍾之內又變回了原來那Q彈的模樣,兩片本來僵直的細葉子抬起來像洗臉一樣揉了揉花盤。

“沒死啊?”楊可用氣聲在歐陽嘉耳邊說,還不忘記表功,“看,幸虧我阻止你吧。”

歐陽嘉下意識地往後搗了他一肘子,在楊可的痛呼聲中,看見小花緩緩地收攏了花瓣,縮成一個小小的‘花苞’,嘟嘟囔囔著,細長的莖稈一甩一甩——在她還沒明白這是要幹什麼的時候,就驚覺那根聯係著自己手背和小花的‘臍帶’瞬間縮短,小花苞就像個被抽回來的陀螺一樣,‘嗖’地一聲,直直地沒入了她的手背。

皮膚一陣尖銳的灼痛,仿佛是被煙頭燙了一下,好在持續時間不長,很快就消失了。

她不相信地舉起手背,放在麵前仔細地看著,雪白的皮膚上那個漂亮精致的八芒星圖案栩栩如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跟從前比起來,又好像多了一絲活靈活現的血氣,裸粉色的線條流暢中帶著流光溢彩的生命力,就像——

就像是活的。

當然,她心裏清楚,這的確是活的。

“我,我頭暈……”她吃力地說著,撫著自己的額頭,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楊可敏捷地從後麵一把抱住她,熟練地一邊給她扇風一邊說:“堅持住!現在不是暈的時候!”

“你還說!”歐陽嘉有氣沒處發,怒視著他,“剛才要不是你攔著我下手,現在說不定就一了百了了。”

“你想的別太美了。”楊可習慣性地反駁,“你剛才以為趁它病要它命,沒想到人家不是死,是睡,你睡覺的時候要是被人砍了一刀,那脾氣會不會比平時更大?到時候別說爸爸的房子,這棟樓能不能保得住都兩說!”

“你!”歐陽嘉無話可答,心裏也明白楊可說的有道理,偏偏又不想承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跺腳,往門口就走。

楊可一時說痛快了嘴,心也虛了,追著她尾隨而去:“急什麼的呀,不是說好吃飯的嗎?今天大獲全勝,我請客!門口燒烤攤,隨便點!”

“不吃了!”歐陽嘉生硬地甩下一句,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楊可愕然,小聲說:“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沒了手上吊著的那個帶尾巴的拖油瓶小花花,歐陽嘉幾乎要腦補自己是個正常人了,她回去酒店,草草地洗了個澡,吹幹頭發的過程中就差點睡過去,等她終於撲上大床,渾身放鬆下來,幾乎是立刻陷入了黑甜鄉。

這一覺,昏天黑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陽光滿床,她趴在床上,用力地伸展四肢,像隻翻著肚皮的青蛙一樣在床單裏劃水,發出愜意又痛苦的叫聲:“哎……媽呀!真是放縱而墮落的生活啊!”

回想起來自從大學實習的時候,就沒有睡過這麼一個囫圇覺了,甚至當年和楊可結婚的時候,婚假七天隻休了三天,那三天也基本是每天早上固定七點必定起床,精神抖擻地接收公司發來的資料。

她費力地翻了個身,不顧渾身酸痛的肌肉骨骼,抱著枕頭,烏黑淩亂的發絲鋪在雪白的床單上,擋住了她的麵容,和糾結的眼神。

果然……自己還是不適合婚姻的吧,當時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楊可也很配合,在一邊狗腿地張羅吃喝,殷勤地每一口都喂到嘴裏,還開玩笑說這是給他表現的機會,但是,真的跳出局外看一眼,任何一對正常的新婚小夫妻,都不該是這個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