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嘉耐心地等著,紅裙子姑娘卻沒有一點去接咖啡的意思,隻是這麼站在她麵前,擋著咖啡機,身體有一種特殊的僵硬,突兀地站在房間中央,要不是手臂偶爾有點小動作,幾乎讓人以為這是個假人模特。
“不好意思?”歐陽嘉時間金貴,才不會這麼無休止地等下去,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盡量和氣地問,“你沒事吧?”
總不會是加班太累,站著睡過去了?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紅裙子姑娘渾身一抖,烏黑的長發左右晃動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那意思大概是‘沒事’,歐陽嘉本來就不算個善良的人,此時此刻自己的職業生涯在生死關頭,更沒有閑工夫關心一個大半夜在茶水間傷心失意到咖啡都不喝的同事,於是大言不慚地說:“那,我先接了?”
對方還是沒出聲,就在歐陽嘉耐心幾乎要消失殆盡的時候,紅裙子姑娘默不作聲地向左邊橫跨了一步,手腳僵硬得這個簡單動作都做得像蹦一樣,卻也把位置給她讓了出來。
歐陽嘉說了聲‘謝謝’,就越過了她,徑直走到咖啡機前麵,把大馬克杯塞到接水盤上,輕輕一按,黑褐色的液體順暢地流了出來,帶著騰騰的熱氣,和濃鬱的香味,是OFFICE慣有的味道。
也是陪伴她度過無數個深夜的利器,歐陽嘉有時候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咖啡。
話說回來……死小花到底去哪兒了!
她一時走神,去端咖啡的時候動作過大,被漾出來的咖啡燙到了手,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大半杯咖啡就這麼潑了出來,不但地板上到處都是,甚至還濺上了她的裙角和小腿。
“臥槽!”歐陽嘉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向後跳了一下,不防撞到了正好站在身後的紅裙子姑娘,她手忙腳亂,一邊穩住手上的罪魁禍首咖啡杯,一邊回頭道歉:“對不起……”
就在她回頭的一瞬間,紅裙子姑娘飛快地把頭低了下去,柔順的黑色長發沿著兩頰披瀉下來,正好擋住了臉,隻露出中間一條縫隙,而且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也看不到她的真麵目。
她搖著頭,向後退了一步,動作依然僵硬,也依然沒有出聲。
歐陽嘉心裏奇怪,卻也顧不上這許多,去一邊的台子上抽了紙巾,過來蹲下擦著地板上的咖啡漬,無意中一抬眼,注意到了紅裙子姑娘的雙腳。
之所以說是雙腳,因為她並沒有穿鞋,一雙赤裸的白腳就這麼踩在地上,鮮紅色的指甲油顏色很漂亮,但也許是牌子不咋的,已經開始掉色了,更可怕的是還沾在了腳板上,斑斑駁駁的紅色。
“你……”歐陽嘉蹲著,指了指,想提醒她,又想到,也許是加班忙昏了頭,穿著高跟鞋難受,反正辦公室又沒人,索性脫下來鬆快鬆快,來倒咖啡的時候忘記了穿鞋,也未可知。
這個社會對女性的儀態要求太苛刻,她並沒興趣指正對方,隻說了一個字就停了,繼續擦地上的液體。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站起來把紙巾丟進垃圾桶,重新打了一杯咖啡,剛要出門,就聽見紅裙子姑娘第一次開口說話了:“你……裙子髒了……要去衛生間清洗一下嗎?”
歐陽嘉心想,哦麻蛋!可別跟我提衛生間!又想起小助理說的那個可怕場景了!一進門要是看見所有同事都站在裏麵齊齊整整,聽到聲音轉頭看著我可咋辦?
“走,走吧,我也去。”紅裙子姑娘低著頭說,“一起。”
哎,那倒還不錯,歐陽嘉心想,有個伴兒一起去,也許就沒那麼嚇人了,說起來也是可笑,自己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女性,白天日天日地,嘴上什麼都不怕,真到了夜裏,麵對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居然上個廁所還要結伴而行,簡直是自打臉。
紅裙子姑娘搶先一步去開了門,歐陽嘉放下咖啡杯,跟在後麵也走了出去。
走廊裏還是剛才的樣子,格子間空空蕩蕩,在這段時間裏也並沒有人回來過,歐陽嘉甚至開始思索是不是發生了火警地震什麼的,大家都被緊急疏散了?自己是因為投入得太認真,所以沒聽到?
噠,噠,噠,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歐陽嘉除了自己的高跟鞋聲,總能聽到一種輕微的滴答聲,很均勻,有規律,但她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紅裙子姑娘光著腳,踩在地上悄然無聲,走廊裏又沒掛著鍾。
是了,一種近乎秒針滴答的聲音,又像是水滴持之以恒地低落,細微,渺小,卻讓人無法忽視,聽到的時候,整個心神就被吸引了過去。
“什麼聲音?”歐陽嘉奇怪地問。
紅裙子姑娘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她走路的姿態也有點僵硬,好像坐久了,關節都開始僵硬一樣,腳下像裝了彈簧,是不是就要輕輕地繃直身體一下,不過走得依然很快,歐陽嘉不是個愛交際的性格,沉默地跟著,兩人沒多久就走到了衛生間門口。
衛生間也亮著燈,推門進去,一溜兒的隔間都關著門,離得遠,看不清上麵的開關是紅色還是綠色,但歐陽嘉沒來由地就感到‘穩穩的不安’,這種強烈的預感甚至讓她喪失了上廁所的勇氣,心裏隻想著趕緊洗掉身上的咖啡汙漬好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