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可誠摯地說：“我不是做壞事的那種人，你看我的臉。”
“壞人在臉上怎麼看得出來的嘛。”老板不以為然地說，“你要吃麼？不吃廚子要下班咧。”
“那就來碗麵。”楊可沒精打采地說。
他抱著貓，坐在院子裏，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藍天是城市裏少見的碧藍色，高遠澄澈，萬裏無雲，照得他渾身暖烘烘的，甚至有些燥熱，肥貓也開始掙紮起來不讓他抱著，楊可低著頭，覺得人生好像也變得一片焦灼。
老板剛端著大碗牛肉麵出來，就聽到通往住宿處的後門那裏，傳來一個女聲：“老板，今天的車走了嗎？”
楊可猛地跳了起來，看著從那邊走出來的人，沒錯，是歐陽嘉，依然穿著昨天那身工裝連身褲，頭發紮成馬尾，脖子上鬆鬆垮垮地掛著擋風的絲巾，戴了一個大墨鏡，，背著一個背包，活脫脫一個文藝女青年驢友的形象。
“你……你要去哪兒啊，我送你啊？”他趕緊說。
老板重重地把麵碗放在他麵前，吆喝了一聲：“吃麵吃麵！”然後順手從他懷裏拽走貓，放在地上，貓兒得遇解救，一溜煙兒地跑走了。老板刻意用壯實的身板擋住了楊可，笑著說：“你去撿石頭哇？班車過一會兒就來，你是打算去瑪瑙灣，還是奇石礦山？兩個方向不一樣。”
楊可伸著頭，掂著腳，努力想從老板身後探出頭來，熱情地說：“一起去吧？我常坐這班車！”
老板背對著楊可，拚命地眨了眨眼，繼續大聲說：“要是就想在附近走走也可以，往前三公裏不到就是個好地方，要撿石頭的地點坐標不？我這裏有一份，特別劃算，保準你撿到瑪瑙。”
歐陽嘉扶了扶眼鏡，麵無表情地說：“我要去蘇宏圖礦場。”
正說著，門外有喇叭滴滴地響了起來，一個大喇叭吆喝著：“金月亮有上車的沒有！？”
“有！有！”楊可急忙喊道，也不顧桌上的麵條，一邊拔腿向後麵住處狂奔，一邊高喊，“師傅，等等我！我們兩個人呢！”
趁他走了，老板低聲對歐陽嘉說：“姑娘，出門在外，多長個心眼，遇事小心點兒。”
他張望了一下，又低聲說：“這趟班車是我朋友開的，莫看他凶，人是好的，你要是路上遇到什麼事，就不要下車，原路回來，或者今晚就趕到下個客棧，戈壁灘很大，遇到什麼都不意外，不要一個人瞎走。”
“知道了，謝謝老板。”歐陽嘉客氣地笑了笑，伸手掠過鬢邊的碎發，露出纏繞在耳骨上的一個精致的裸粉色耳掛，是細細的藤蔓頂端開著一朵小小的指甲大小的花，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生姿。
老板都不禁被她這動作給攝得心神恍惚了一下，訕笑道：“你也莫怪那小夥子，這年頭出來旅遊，個個都想要個豔遇，哎，世道變咯。”
歐陽嘉笑笑，不說話，抬腿向門外走去。
所謂的‘班車’其實就是一輛改裝麵包車，常年在這條固定的路線上來回行駛，為一些慕名而來的遊客提供一天內來回的短途旅遊，有去看沙漠玫瑰的，有去撿石頭的，有去什麼‘鬼城’拍照留念的，有去瞻仰‘枯死的胡楊林’的，司機是個嚴肅的大胡子，同車的還有四個打扮成‘西域’風格去COSPLAY拍短視頻的。
車廂裏熱熱鬧鬧，楊可擠上車的時候已經沒位置了，他四處看了一眼，可憐巴巴地在座位之間的輪胎凹起處坐下，正對著歐陽嘉。
歐陽嘉迎著他熱切的目光，麵無表情地把墨鏡戴上，絲巾拉好，然後閉眼假寐，坐在她旁邊的COSER小姑娘，一頭一身的丁零當啷，各種用金屬花片和樹脂亞克力等做的‘西域風格’假飾品，還不放棄地翹著假指甲剝桔子吃，哼著歌兒。
一早上起床，剛才那熱騰騰的大碗牛肉麵也沒吃到，楊可聞著桔子的香味，肚子都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他看著歐陽嘉想：忍忍吧，餓肚子算什麼，老婆追到了就行。
先下車的是那群COSER們，等開到去礦山的岔路口上，楊可和歐陽嘉都下了車，背著包，一前一後地沿著小路往低矮的山脈走去。
天高雲淡，四野無人，晴朗的天空下，蒼袤的戈壁灘幾乎隻有一種顏色，天地萬物除了他倆再沒有別人似的，地上是簡單鋪就的石頭路，窄窄的，剛夠過一輛汽車，路的外圍就是沙礫和碎石散布的土地，偶爾有一隻沙鼠拖著尾巴，靈巧地跑過。
一切是如此寂寥，讓楊可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又進入了異世界的平行空間，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和歐陽嘉兩個人了。
“老婆！”他突然站住了，對著前麵不到兩米遠的歐陽嘉大喊：“我錯了！原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