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時節,在這老舊的小區裏,卻和七彩閃爍的都市霓虹失去了緣分。
隻有對麵的樓,亮起了一盞一盞或昏黃或慘白的燈,還有一些房間隻剩下黑暗。
劉英默默地看著,不禁又想了她的舅舅。
即便是像她這樣的年輕人,獨自麵對著這樣的夜景,也不免心中蕭索。
更何況是像舅舅那樣有了年紀的人。
他獨自過了大半生,辛辛苦苦將她拉扯大,卻還是要每晚獨自麵對這樣的夜景。
他心中又該是怎樣的滋味。
熱水壺發出尖銳的聲音,水燒開了,也將她驚醒了。
劉英利落地泡了四盞茶,用竹製的托盤一起端到客廳。
江華連忙起身來迎,被她勸了回去。
“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她說,“本來應該請你們吃飯的,但現在連茶都得現燒。”
趙靜:“其實你應該多休息的,真不用這麼客氣。”
劉英笑了笑。
大家都很小心地看著各自眼前那盞精致的陶瓷茶杯,極力地思考到底該說些什麼,還有怎麼說。
一片安靜中,空調呼呼地吹出陣陣冷氣,也吹出淡淡茶香。
江華端起茶杯率先喝了一小口:“很香啊。”
呂淑蘭和趙靜忙也跟著喝起來,連連附和:“真是好茶。”
劉英很輕地“嗯”了一聲:“是我舅舅生前最喜歡喝的茶。”
江華有些懊悔,有些事越是想躲越是躲不開。
劉英:“他自己卻舍不得喝,總說等我回來一起喝。可我呢。”
眼眶漸漸濕潤,“隻會加班加班,永遠都是加班。”
江華也難受起來,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不,這是我的錯。”劉英斷然否決,“
“如果不是我老是放他一個人在家,他就不會……”她忍耐地抿緊嘴唇,但還是沒忍住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了茶水裏。
三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徹骨的悲傷麵前,任何口頭上的安慰,都會變得像漂亮話一樣膚淺。
趙靜隻能握住劉英的一隻手,呂淑蘭也隨即握住了她另一隻手。
劉英受到了鼓勵。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抹去了眼淚。
“所以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
劉英的眼神也變了,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決定,要開始實施了。
“我要去陪他。”
三個人登時驚得愣住。
劉英淚痕未幹的臉上,卻露出一抹淺笑。
江華著急道:“你不要太傷心了,就算你舅舅走了,你也不是一個人……”
劉英緊接而上:“我當然不是一個人。”
她緩緩地掃視他們,“你們當中,會有人跟我一起去。”
三人不禁大驚失色。
趙靜是第一個失去意識的。
從她覺得頭昏,到“咚”的一聲趴倒在桌上,一句疑惑的話都沒來得及說。
而江華隻來得及震驚地看一眼茶杯,便也昏了過去。
呂淑蘭刷的一下白了整張臉。
她驚恐地霍然起立,撞翻了茶杯。
清脆的碎裂聲,益發令人肝膽俱裂。
“你在茶裏放了什麼!”呂淑蘭尖銳地質問。
劉英卻還是好好地坐著,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表演:唯一的主角,自然就是呂淑蘭。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以為茶裏有毒嗎?”
她淡然地笑,“放心吧,隻不過放了幾片安眠藥而已。”
呂淑蘭發現自己也開始犯困了。
她不得不扶住椅子想要撐住自己,但還是軟綿綿地滑到了地上。
“想要保持清醒嗎?”
劉英笑著,“我幫你啊。不過一會兒,你就會後悔了。”
呂淑蘭雙眼瞪得圓圓的,看著劉英起身把她扶回椅子上坐好。
然後端起她麵前的茶水,狠狠潑在她的臉上。
呂淑蘭“啊”的一聲,慘叫出來。
雖然已經不是滾燙的開水,但溫度依然很高,燙得她臉上通紅一片。
“你,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她喘著粗氣,又驚又痛。
劉英:“喬誌新說,那個讓他幫忙撕膠帶的男人,叫餐館做涼拌秋葵,不要放蒜,可隨即又說後來又說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歡吃秋葵。”
呂淑蘭:“就憑這?”
看向江華和趙靜,“可他們也不喜歡吃秋葵。”
劉英:“不是秋葵,是蒜。”
呂淑蘭眼神一晃:“那就更不對了。我還跟你一起吃過招牌烤茄子,那上麵滿滿的,鋪的都是蒜泥。趙靜也吃了,隻有江華不喜歡。”
劉英:“沒錯。所以那之後,你給辦公室點餐就再也沒點過放蒜的菜,就算原來有的,你也會叫人家換成生薑。”
“習慣成自然了?你對江華可真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