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娃回來了。
老秦頭心熱如一爐暖火。下班回來後,便使出當年當跑堂倌時學來的拿手活,做了一桌好萊。當他端上熱氣騰騰的雪娃最喜歡吃的糖醋魚時,對剛回屋坐在桌邊喝茶的兒子秦福根說:“雪娃該進家門了。”
話音剛落,卷進一股暖風來。嘻嘻笑著的魯圓圓換了身雪白耀眼的連衣裙走進來,把著秦福根肩頭嚷:
“呀,秦師!好安逸的萊。”魯圓圓說著,就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挾了塊魚肉吃,看見了正擦抹著手的老秦頭,一笑,“秦爺爺好!”
“嗯。”
老秦頭悶聲一應,回身進廚房去。他每每見了魯圓圓這小女子來,都有種愜意。今天,她又來家裏了,為他們這爺孫三代的屋裏帶來一股活力和生氣。老秦頭麵色嚴峻心裏熱乎。也遺憾,遺憾自己沒有個賢慧能幹的為自己秦氏傳宗接代的兒媳婦。他看出,魯圓圓對兒子福根很親近,特隨便。兒子呢,對女人冷嚴,而對魯圓圓卻隨和。可他倆,不般配的啊……早先,在他們山東老家,盛行大女人嫁小男人的。當然,也有大男人娶小女人的。隻是,他也看出來,福根除了對魯圓圓隨和外,是沒有其他思想的。
老秦頭想著,拿出碗廚裏的沱牌曲酒,又多拿個酒杯。到外屋,往桌上四方擺開,就聽見兒子對魯圓圓說:
“坐嘛,一起吃。”兒子秦福根說一口地道的四川話。
魯圓圓應著,捋著未幹的披肩頭發,一雙眼睛被牆上的照片誘住。
那是秦雪娃生日那天爺孫三人去縣照相館剛照不久的半身合影照片。三張被風霜雨日紮刺的黝黑粗獷的長條形狼臉。老秦頭銀絲如霜,麵似刀刻;秦福根鬢角雜白,眼角密布魚尾紋;秦雪娃一頭濃黑頭發,臉掛幾分雅氣。三爺子都是隆起的大鼻頭,厚唇,狼一般豎起的耳朵。隻老秦頭右耳半月形缺去小半拉。三雙劍眉下的三雙狼一般的火爆爆的眼珠子都嚴肅得怕人,死死地盯住魯圓圓。
“哈哈哈哈……”魯圓圓終於忍不住擊掌捧腹,“好像,好像!”
如同禿子聽人說到燈泡,老秦頭父子心裏都不是味兒。他們都喜歡聽人們說他三代人相像,內心裏卻又怕聽到。雪娃其實並不像他倆。那雙狼眼兒就比他倆柔蜜圓滑,那鼻梁骨也並不那麼隆大,嘴唇其實顯薄。秉性就越發不像。雷憨人就對秦福根說過,雪娃子麵似而神不像他。是憨人喝了酒話多起來時當了老秦頭麵說的。老秦頭聽後“嗯唉”了半日。事後,秦福根狠實埋怨雷憨人:“你家夥平素棒也打不出個屁,那天卻當我父親講那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