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含著哇野靈芝才把我的夫度過哦,小青兒他為你呀煎湯就熬過藥哇啊。將將我才度活耶你就不認我,夫哇不該你到金山寺去把那個和尚來學哇啊……”
她自彈自唱的《斷橋》絕了,又唱《思凡》《昭君出塞》《秋海棠》《花木蘭》,還自編自唱《黃葛樹》《打魚郎》《大後方》,名聲傳開來,點名要她的客人多,媽媽很高興。
媽媽領她進了樓上的包席房,對客人笑笑,各自出門帶上了房門。這包席房臨江,錦緞窗簾垂有漂亮的流蘇,隨了江風飄擺,溢出古典婉約的韻味。透過窗簾的縫隙,可見江上的點點燈火。室內的擺設也是中西式的,有柚木做的沙發茶幾,有英國安妮女王風格的棋牌桌椅,有亭台樣的自鳴鍾,有檀木做的八仙大桌,有雕工精細的紅漆大床。玻璃吊燈的蛋黃色的光焰柔和。她剛來時對媽媽說,這堂子裏的擺設是不是太闊氣了,花費了你好多的錢財,客人不過是聽聽歌聽聽戲而已。媽媽笑說,有得出才有得入。後來她才曉得,這裏確實不是客人來就脫衣上床的場所,按照媽媽的說法,要講究高逼格,要有文藝範兒。客人進來是要做“花頭”的,點幾個姑娘唱幾曲歌子或幾曲戲曲,可點越劇、昆曲、江南小曲、四川清音,再又去包席房點一桌精致的席麵,邊吃喝邊聽歌聽戲,完後打牌,順便調調情。還可以點折子戲。客人點哪個姑娘哪個姑娘就來侍候,也講求你情我願。花錢多的客人並非當天就可以點到喜歡的姑娘。那個蘇州來的梅姑娘,把那個客人弄得顛三倒四,最後連她那蘇杭美女細白的小手也沒有摸到一下。媽媽給她說,我這裏就是耍個格調,不是那種打肉搏戰的風月場所。媽媽給她說了老實話,說她這裏的收入主要是做“花頭”,一桌上好的席麵就是幾十上百大洋,一台折子戲也是幾十大洋。重慶最貴的度夜之資不過才二三十大洋。媽媽說,青樓也罷小姐也罷,聰明人從來不是靠皮肉掙大錢,是靠情懷掙大錢。那梅姑娘對她說,這裏的姑娘是不會開口留客的,欲擒故縱,欲拒還迎。說那個被她弄得顛三倒四的客人是個大軍官,貪財,他說他是小貪,大貪者防空的錢都敢貪,巨貪者敢貪國家財政的錢。她就給梅姑娘說柳成犧牲的事情,說寧孝原殺日本鬼子的事情,當然,他沒有提寧孝原的名字。梅姑娘就比出大拇指頭,說真情就該獻給這樣的男人。
等她的客人是斯特恩,見到她後好高興:“哈,倪紅小姐,真是您,坐,我已經把點唱的錢付給您們媽媽了。”他那次吃小麵認識倪紅後,就對她留下了印象。他當時就想,要不是忙著趕船,可真得跟漂亮的倪紅小姐多說說話。她說她的朋友認識他,她的朋友是哪個?咋死的?他交的中國朋友多,在前線打仗的有寧孝原,沒聽說他陣亡;大後方的大重慶遭大轟炸,他的中國朋友被炸死了好些個,是哪個?他想搞清楚。今晚,他在朝天門碼頭安排好裝貨後,找飯館吃飯,路過“弦琴堂子”,見掛的牌子上有倪紅姑娘的名字,會不會就是他吃小麵見到的那個倪紅姑娘?就進來打問。姑娘們見洋人進來,嘻嘻笑,叫了媽媽來。媽媽說,我說不來洋話。他說,您就說重慶話。媽媽笑,我重慶話不地道。他說,您就說下江話。媽媽吃吃笑,您這洋人的重慶話不錯,您要點哪個姑娘?他說,倪紅。媽媽說,倪紅啊,可以的,這裏的規矩是得做“花頭”,如此這般說了。他花得起錢,說要得。心想,不是他認識的倪紅也沒有關係,就當玩玩,不想還真是他要找的倪紅。
倪紅見是斯特恩,驚詫也不驚詫,寧孝原就喜歡這種場合,他的朋友也是一路的貨。媽媽說了,來者不拒。梅姑娘說了,欲拒還迎。
席麵豐盛、精致,小碟子小碗盛了名貴的川菜、江浙菜,酒是茅台酒,陶瓷茶壺裏泡的龍井茶。
她沒有坐,站到一邊:“您是客人,先侍候您一曲清音。”取出花布袋裏的月琴嘣嘣嘣彈,啟齒唱:“初一對十五,十五月兒高,香風吹動楊柳梢。年年常在外,初一你都沒有歸來,丟下了想你的妹掛心懷。三月桃花開,吾哥你帶信來,情郎哥帶信你要個荷包袋。既要荷包袋,就該要親自來……”
斯特恩聽她脆悠悠唱完,情不自禁鼓掌:“Very good!”
倪紅就想到寧孝原:“聽不懂您那外國話。”
斯特恩笑:“您唱得太好了,真不可思議!請坐,您現在可以入座了。”起身恭請。
倪紅放下月琴,入座:“您隨時可以點唱。”
斯特恩說:“要得要得,趁菜熱,我們先喝酒吃菜,擺擺龍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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