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甘泉。你的英語不錯。”
“一般般,我是華西醫科大學畢業的。呃,你是哪個醫大畢業的?”
“我嘛,早先是軍醫學校畢業,後來又讀了軍醫大學。不錯呀,我們是同行。你一個人去美國?”
“嗯哼。”甘泉學著外國電影裏的腔調,“我到我爸爸那裏去。你呢?”
“去開一個國際學術會議。”
“要做報告?”
“嗯。”
“真不簡單!”
甘泉盯他,目露欣羨。夏坤覺得這目光灼人,反倒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甘泉依舊盯他:
“年輕的大院長,你好帥!”
夏坤聽了裏快慰。這個甘泉,比夏欣大不了多少,我該是她的父輩呢,她卻好像把我看成了同輩人,現在的女孩是開放。嗨,她還真像年輕時的瑩琪。那是春天還是秋天,他記不清了,隻記得是一個晚上,邱啟發神對他說:“夏坤,你小子有豔福。”“去你的。”“有人說你好帥。”“誰?”“史瑩琪。”“你怎麼知道?”“在澡堂聽見的。”“好呀!你敢偷聽……”“小聲點!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那邊女浴室的說話聲鑽進了我的耳朵。”“什麼話?”“‘呃,趙佳秋,男學員組那個夏坤長得好帥氣!’‘對,他帥得象塊磁鐵,史瑩琪,是不是他把你吸引住了?嘻嘻……’”
想著,夏坤笑了笑,又閉目聽音樂,身邊有團青春異性的暖火烘烤。一時間,他覺得人生的一切煩惱都被烘烤幹淨了。在這浩淼的太平洋上空,在這沒有一絲雲花的天際,仿佛隻有他和身邊的這位姑娘。他很想把自己的肘臂伸過去些,接觸到她那柔軟的軀體,甚至想用手臂去摟抱她的柔肩。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對身邊的這位姑娘有如此強烈的感情衝動。要說醫院裏漂亮的姑娘不少,在他離婚後,還有寫求愛信給他的,可他都沒有這種感覺。想著,自嘲一笑,把手臂收攏回來。萍水相逢,偶然路遇,人家對你一點友好就瞎想,她是晚輩。
他這樣想時,心底湧起一股濃重的熱流。那久埋心底的長年壓抑的感情的波濤翻起大波,又想到了史瑩琪。
那個時候,他和史瑩琪比女兒夏欣還小,史瑩琪大他一個月。當年,他們是軍醫學校的同班同學。在班上,史瑩琪這個小商人的後代是以性格好強出名的,唯對夏坤柔順體貼。部隊發的白線襪子的襪底,女學員攤派任務,先用針線上好了再發給男學員,她總是搶了他的那一雙,針細線密縫進了她心底的秘密。夏坤的母親來學校探視兒子,又總是史瑩琪讓出自己的鋪位,親自打水送飯照顧得如同自己的母親一般。以致老人對夏坤說,我要有這麼個能幹體已的兒媳婦就好。嚇得夏坤連忙止住母親別亂說。那時候,夏坤是班上的“標兵學員”,很是循規蹈舉,即便他感受到了春風的吹拂,也不會隨便解開軍裝的風紀扣。那段美好的時光在他們中間播下了微妙的種子。畢業分配一公布,男學員們都不解,怎麼女學員幾乎全部都分進了西藏,而男學員卻全都留在了內地?夏坤有種受了屈辱的氣憤,去找隊長、指導員,堅決要求進藏,說,難道我們男學員還不如女的!得到的回答是,服從命令聽指揮。軍隊的行動雷厲風行,命令一宣布,次日便各奔東西。
臨別那天傍晚。她來找他,在他的營房門外探了下臉就消失了。他去了那池塘邊,她果然在那裏。
暮輝在池塘裏濺起金光,垂柳搖動枝條悄聲細語。她沒有戴軍帽,倚在垂柳邊,兩手絞動胸前的長發辮。他走過去,看池塘,有小魚在水裏遊動。她閃動如火的大眼:“夏坤……”聲音異樣, 帶著如火的熾熱。他抬眼盯他:“有事兒?”她捂嘴笑,從挎在肩上的軍用掛包內取出一件咖啡色毛衣:“給你!”“幹啥?”“不幹啥,給你,拿著。毛線是你媽買的,你媽托我給你打的。”他接過毛衣。她又遞過一張她的半身照片,沒戴軍帽,發白的軍裝襯著她那青春的笑臉,一雙大眼看著他。他翻過照片,看見她那流利的鋼筆字:贈給我親愛的夏坤。瑩琪。他的臉刷地紅,火燙。“給我!”她攤著白潔的手。“什麼?”他呆望她。“也給我一張你的照片。”“好。”他從上軍衣兜內掏出張像片遞給她。那是他剛進校時,戴了大蓋帽紮了武裝帶去相館照的半身照。她看著笑:“你也寫幾個字……”邱啟發幾個男學員從遠處走來。他朝她局促地笑,轉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