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才明白,母親沒有為他買過毛線,也沒有托她為他織毛衣。隻是對她說過夏坤的身體不好,要給他寄件毛衣他死活不許,說是部隊發什麼就穿什麼,不能搞特殊。
史瑩琪進西藏後,夏坤分配到了川東的部隊醫院。兩年多後的一天,他收到她的又一封來信。這封信,他看完就撕了,燒了,但那信中的話,卻至今還記得。“親愛的坤弟:你好,我這會兒是在燭光下,在窗外透進來西藏高原粗冷的山風裏給你寫的這封信。親愛的坤弟!你不會責怪我這樣稱呼你吧,其實我早已在心裏千聲萬遍這樣稱呼你了。你的聰明帥氣,你的正直為人,還有你那喜好繪畫喜好樂器和寫作的天賦,都早已在我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現在,我遠在天涯,心卻在你身邊。天轉涼了,那件毛衣穿上了吧?坤弟,多給我來信,琪姐擔心牽掛著你……你的永遠關心你的琪姐。”
天底下竟有他這樣傻氣的男人,也許,他太年輕太懵懂了,這封情真如火的姑娘初戀的求愛信竟然被他付之一炬。他鑽進了牛角尖,這樣想,好吧,你隻不過把我當成你的一個親愛的永遠的弟弟看待,哼,弟弟,去他的,去他的!他給她回了封信,至今想起來都可悲可笑可恨可歎,說了些他自己也搞不清的胡話,說什麼從此一刀兩斷,再不往來雲雲。他把這封扼殺了自己最珍貴的初戀的信扔入郵筒之後,竟然有一股英雄豪氣,哼,弟弟,去他的!他大義凜然地離開了郵筒,永遠離開了那他至今都捶胸不已無可挽回的初戀。
三個月後,邱啟發告訴他,史瑩琪結婚了,嫁給了一個資本家出生的軍醫。他知道,進藏女軍人尤受歡迎,那些等得發急的男軍官們進去一個便瞄上一個,合符婚姻法的年齡就可以結婚。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為什麼會嫁一個成份高的人。邱啟發還對他說,史瑩琪給調到內地來了的趙佳秋說,她是一心一意愛你夏坤的,可是你小子看不上人家,寫了那封絕情信。他不相信邱啟發的話,不久,他信了。邱啟發把趙佳秋的來信給他看了。他才知道,邱、趙二人早已訂了終身。他明白了這一切後,回到宿舍呆睡。
夏坤恍恍睜開眼,發現身邊的甘泉撲在他的膝頭上呼呼睡。她那一頭黑發搭在他的腹前,一張動人的臉側向著她。秀鼻翕合撲出溫馨的氣息,肩頭、胸脯、腰部起伏。他心裏湧動起一股莫名的慰藉,一股悠遠的懷念。他感到雙腿有些發麻,想動一動,卻沒有。他不想打攪她,他害怕她會驚醒過來而立起身子。他弄不清此時此刻自己對身前這位姑娘是一種父輩的感情、同路人的感情、還是一種其他什麼感情。總之,他很喜歡這位甘泉姑娘。
他終於還是拍醒了她,甘泉睡眼惺鬆抬起頭來。
“要轉機了。”他對她說。
聯航老板精於計算,直航洛杉磯的飛機要在日本東京機場轉機,轉乘新加坡開來的飛往洛杉磯的聯航班機。轉機時間隻有40來分鍾。下機後,日本國的邊檢人員又得挨個兒做安檢。排了老長的隊,已到目的地的、轉乘他國飛機的都混在一起。心急如火又不敢越雷池一步。廣播裏傳出去洛杉磯的飛機即將起飛。甘泉去找到一位嚴肅的邊檢人員,比劃著說明情況的十二萬分火急,拿機票給邊檢人員看手指夏坤。邊檢人員矜持片刻,終於讓他和甘泉先行。簽票、登機。剛坐定,飛機就直插天海,緊張得二人汗濕背脊。飛機再入藍天之後,夏坤的心才平靜下來,標準化的服務使人有一種並未換機的適應感。
“甘泉,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就誤機了。”夏坤說。
甘泉盯他笑:“你大院長守規矩,再急也一步步挨秩序走。可你守道德的規矩,時間卻對你不客氣。那麼,你就隻有陪我在日本國的東京機場呆一夜了。嘻嘻。”
夏坤聽著,也笑,戴上耳機聽音樂。音樂的中斷時刻,傳來空中小姐和悅的通知飛行高度、氣溫的播音。同前一架從北京起飛的飛機一樣。總是先講英語後講日語。夏坤心裏有種憤感。這兩架飛機裏都有不少亞裔人,打折扣算講華語的中國人不會少於三分之一,為什麼不用中文介紹?這是服務的最大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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