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都督深愛的女人(1 / 3)

那二十三具無人認領的女屍,最終如肖玨所說的,葬在了涼州城外的乘風台。站在乘風台往下看,山穀被雲霧遮繞,仿佛仙境。

棺木都是上好的棺木,用的是孫府庫房裏的銀子。孫家這些年斂財無數,竟在府中專門修繕了一座用來存放金銀珍寶的庫房。

因著這二十三人不知其姓名來曆,就連最後立的碑上都無字可刻,二十三具無字碑,二十三位年輕的姑娘長眠於此。若她們死後有知,坐在此地可看雲卷雲舒,若她們往生,就如肖玨所說,自由乘風,嘯傲湖山。

禾晏與宋陶陶站在不遠處,赤烏立在一邊,望著正蹲在地上燒紙錢的人們。下葬的時候,肖玨沒有過來。這些燒紙錢的百姓,許多都是過來找尋失蹤的女眷,最終卻沒能找到的親人。畢竟孫淩害死的姑娘中,更有許多連全屍都不曾留下,在亂葬崗的野地裏被狼犬分食了。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正在往鐵盆裏燒紙錢,她已經老的都快走不動了,這山路,還是她孫子背著她走上來的。她的小孫女四年前被孫淩擄走,再也沒有出現過,如今在孫淩院中的屍體中,亦沒有發現她小孫女的蹤跡。

老婦人顫巍巍道:“我給這些姑娘燒紙錢,以後有好心人看見大妞兒,就會給大妞兒燒紙錢……姑娘,你走好哇……”

宋陶陶拿帕子拭去眼角淚水,道:“做女子太苦了,若有來生,我才不要做女子。”

“這和做不做女子無關,”禾晏瞧著漫天翻飛的紙錢,“身為女子,本就不是為了受苦,男子也是一樣,若是不滿命運,大可走一條不同的路。隻是……”她看著這些無字碑,“對於她們來說,根本沒得選擇,這太殘酷了。”

宋陶陶看著她:“你與尋常男子很不一樣。”

“什麼?”

“若是尋常男子,大抵會說,你們女子有什麼不好的,隻需穿的華美坐在屋中,冷了有人添衣,出入有人伺候,不必在外拚殺,怎生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學著男子粗聲粗氣的聲音,罷了不屑道:“做一隻寵物,難道就很好麼?把鳥關在籠子裏,還要鳥誇籠子好看,我看他們才是腦子有問題。”

禾晏失笑:“你與尋常女子也很不一樣。”

“我本就不一樣,對了,”宋陶陶看向她,“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名字呢,你並非程鯉素,你是肖二公子的手下吧?”

“我叫禾晏,”禾晏道:“柴禾的禾,河清海晏的晏。”

“原來是禾大哥。”宋陶陶道:“你可以叫我陶陶。”

“這……”禾晏撓頭,未免太親密了些。雖說他們都是女子,可是旁人不知道,看在旁人眼裏,怕又要生出遐想。

“就這麼說定了。”宋陶陶道:“我已經與肖二公子說好,暫時跟你們一起去涼州衛,等肖二公子的人到了,就派人送我回朔京。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要與你一直待在一起。”宋陶陶笑的眉眼彎彎,“我還沒去過衛所呢。”她又快樂起來,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宋姑娘,”赤烏看了看遠處,“天色不早,屬下先送您下山。”

“走吧。”禾晏也道。

幾人往山下走去,背對著他們,乘風台台階處,草叢裏生長著叢叢白菊,微風吹來,吹得菊花微微點頭,仿佛嫋嫋婷婷的少女在對他們致謝。

不多時,再也看不見了。

……

下了山,回到他們居住的客棧,宋陶陶一頭紮進屋子裏沐浴去了。今日一直忙碌,方才燒紙錢落了不少紙灰在身上,當是衝洗幹淨。

孫府被封,自然不能回去住。便又住上了來時的客棧,客棧老板知曉肖玨的真實身份,如今又讓孫祥福父子淪為階下囚,豈敢怠慢。一個客棧的掌櫃,殷勤的仿佛是哪戶人家的小廝,圍著禾晏幾人團團轉。

禾晏道:“無事無事,我自己來就好。”她取了一條帕子,直接進了屋子。

屋子裏飛奴正在收拾東西,見了她嚇了一跳,禾晏問:“飛奴大哥,你這是作何?”

飛奴木著一張臉道:“我與赤烏住一起。”

之前在孫府的時候,他們三人住一起,肖玨在裏屋,飛奴與禾晏在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禾晏隨口道:“搬來搬去多麻煩。”

飛奴站定,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是女子,怎能與我同處一室?”

禾晏:“……你也不必擺出一副不堪受辱的表情。”

飛奴沒說話,極快的收拾好包袱,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避之不及,立刻就走了。

屋子裏隻剩下禾晏一個人。

她怔了片刻,搖頭笑了。大抵在肖玨主仆看來,她這般行徑很是出人意料,可前生在軍營裏混的久了,不過是與男子同住,又有何難?她一個姑娘家都不覺得害羞,也不知飛奴在別扭個什麼勁。

禾晏走到塌前,發現桌上放著清水與幹淨的白布條,屋子裏還有沐浴的熱水,當是飛奴放的。她身上還有傷,這人和他主子一樣,有時候覺得不近人情,有時候倒也挺體貼。

屋子裏沒人,她便坐著解開衣裳,粗粗沐浴一番,昨日的傷痕她沒來得及細看,將陳舊的布條換下,才發現傷口不淺。

自然是很疼的,但也能忍。禾晏側過身看著鏡中的姑娘,原本白皙的肌膚上有了刀傷,定然不好看。

禾大小姐愛惜美貌,恨不得用瓊漿花露來嬌養,如今她剛來不久,就給人弄的麵目全非,倘若真正的禾大小姐歸來,看到如此畫麵,一定會氣到昏厥。

她已經很小心的保護自己了,但一旦決定了靠自己往外走,失去家族的庇護,就必然要受傷,人本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傷中成長起來的,傷疤也終有一日會變成鎧甲。

哪個女孩子不愛美,縱然禾晏前生做男子做了十多年,但換回女兒裝,看著自己背上身上的刀疤,麵對許之恒時,也會感到羞慚。她從不穿薄薄的紗衣,有一次許之恒送了她一件水芙色的石榴紗裙,肩頸處繡著石榴花,薄如蟬翼,她很喜歡,但一次也沒有穿,隻因她當年戰場上被敵軍的箭矢刺進肩頭,拔箭而出時,留下永遠祛除不了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