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2)

正文 第一章

有龍矯矯,悲失其所,數蛇從之,周流天下。

龍乏饑食,一蛇割股,龍返於淵,安其壤土。

數蛇入穴,皆有寧宇,一蛇無穴,號於中野。

——晉。解張《龍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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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人上山時,正值夏末。清晨的新日才探頭不久,露珠猶在葉片上滾動,閃著點點光芒。一條灑滿碎光的小路,一彎,又一彎,從幽靜的綠葉叢中爬向山腰。

在他前頭,山清晰地襯著天色。陣陣山風掃過,拍打著他肥大的白袍子,攪亂了他那年輕的臉孔上披散的長發。

繞上一處斷崖,穿過鬆樹林,眼前便現出綠玉般地一個湖,端端地嵌在山頂的凹陷處。

他沿著泥岸走了會兒,遠遠地瞧見,離那湖畔不遠的石岩上,搭著幾間茅屋。近了,方見那柴門未關,四敞開著,簷下一蓬蓬的映山紅長得如火,隻不過一眼,漢子的目光就被鉤住了。

他彎腰從地下撿起一段花枝,端詳著花莖的切口,隱約覺得劍氣逼人。那人下意識地抬手遮了下,心想,能把劍法融入剪花裏,這可是極高明的劍術,看來介子推果真是躲在這裏。

漢子隨手把那段花枝拋上半空,腰間嗤地一聲輕響,劍已出鞘,當空一斬,花枝早分成兩段。他接在手裏細細地比較著兩端的切口,過了會兒,嘴角才慢慢泛出一絲笑意。

將花枝揣在懷裏,漢子順著湖岸走去。腳下芳草萋萋,有隻花鹿正伸長脖子在飲水,瞧見有人來,一晃,閃進樹叢不見了。

掩在葦叢裏的一方巨石上,正有個戴竹鬥笠的人盤膝端坐,麵前放著一支釣竿。

穿白袍的年輕人眼睛一亮,臉上倏地閃過一絲喜色,急步趕了過去。走近前,他放重了步子,待那人回過頭來,這才看清垂釣者須發雪然,臉色紅潤。

“老丈,打擾您老清靜了!”他欠身一禮。

老翁眯著眼,細細地打量著他:“後生家從哪兒來的,我怎麼瞧著眼生呢?”

他忙說:“小的惡來,來自山下旌旗鎮。”

“旌旗鎮?”老翁點點頭,“那地兒我去過,民風淳樸,好去處!”

惡來喜道:“原來老人家到過敝地的,敢問您的尊諱?”

老翁笑了:“在山裏呆了這許多年,名姓早就忘了。你尊我聲老丈,我聽著就順耳。”,一頓,又問,“你這大清早的上山來,想是有要緊事辦吧?”

惡來搖搖頭:“我隻是閑著無聊,才信步來這山上走走。”

“討清靜?好,小小年紀難得有這種心懷!”老人說著,就向青石邊讓了讓,“來,你也坐下歇歇腳。”

惡來也沒客套,緊挨著老翁坐了:“老丈在這裏垂釣春秋,想是有些年頭了吧?”

老者歪著腦袋,曲指一算:“唉,少說也有二十年了。我記得初來時還是條壯漢,不想一眨眼,也就老朽了!”

“那小的倒要向老丈取取魚經才是。”

老者聽到個“魚”字,登時兩眼放光:“合我胃口了!不客氣說,我在這裏摸索了幾十年,湖底的一草一木早就了如指掌,換作別人還真沒我知道得詳透!”

他邊說邊從腰間解下一個紅葫蘆,拔了塞子,灌了兩口。惡來立時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你不來一口?”

惡來搖搖頭:“老丈您自便!”

老者抹了一下嘴唇:“說到這湖裏的魚,其實也不外是青魚、黃鱔、白皖、草鯉、鯰魚幾種。若論肉質細嫩,卻非青魚莫屬,它的尾巴燒起來尤其美。這種魚習慣呆在深水裏,深居簡出,凡出風頭的事都不幹,是眾多魚蝦中最耐得寂寞的一個。我老娘說,青魚是魚族裏的君子,氣量大,從不去搶食。因為它生就一口利齒,條件得天獨厚。”

說到這兒,老人轉頭衝惡來笑了笑:“我記得有一次,她說我就像條青魚,我們介家祖祖輩輩啊,都那德行!老娘還說做人呢,有時候也要學學這青魚。她總是能把一些大道理,用小事情來說明白。”

他抬起頭來,目光深遠:“我想,我半生的經曆那般曲折坎坷,又富傳奇性,該是受她那些話的影響吧……”